等到渠豐回來,劉季已經記熟了恒陽宮裡每個守衛的名字,甚至大致了解了他們每個人家裡的情況。
劉季已經和其他弟兄們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一個三十三出頭的大男人很快就靠著自己出色的心理素質,強大的心態折服了宮中的年輕守衛。
等到渠豐回來,眾人已經都喊起了劉季大哥。
這樣的情況連扶蘇都始料未及。
但是,這是他多年來做夢都沒有料想過的。
作為秦國的太子,扶蘇不好去和將士們勾肩搭背,更無法和他們‘推心置腹’,但是扶蘇最缺乏的就是這些。
今兩虎並存,將士們唯唯諾諾,不知所從。
看著好像對誰都很忠心,實際上對誰都不忠心。
劉季一到來,這些事情全部解決了。
因為他籠絡了這些人的心。
扶蘇坐在庭院裡於樹下乘涼。
杏樹上結滿了橙黃色的杏果,五彩繽紛的落葉隨著秋風撲簌撲簌掉下來。
大風一起,遍地的金黃色的樹葉隨風起舞,卷起到宮中屋簷上。
樹葉翻飛,從宮中躍往宮牆外,飄向鹹陽城的各個角落。
秋天,蒲公英成熟了,它的種子會伴隨著微風,飄灑向各地。
這些種子微小而不起眼,它們落在地上,世人視而不察,等到來年春天的時候,地上將竄出無數蒲公英幼苗。
一場偉大變革的種子,已經開始在恒陽宮裡緩慢孕育,散播。
——
秋狩大典。
扶蘇放出了胡亥。
經過淳於越的教導,恒陽宮中上下的細心教導,看管,現在的胡亥已經開始知書達理了。
當他見到嬴政,規規矩矩的行禮問安。身上穿的比其他公子的都要好的絲質衣服,身體健壯,眼睛裡更是藏滿了光。
一看平日裡眾人都很疼愛他。
這讓嬴政不住地望望胡亥,再望望扶蘇。
這兩個人的氣質,怎麼越發相似。
扶蘇怎麼這麼疼愛寡人的兒子。胡亥且不是年紀最小的公子,不過是胡人女子所生,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特殊的。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嬴政腦海中閃過。
但是隨後再看了看兩人的歲數差,這才搖搖頭。
十歲的時候,扶蘇還在跟著韓非背書呢。那個時候胡亥已經出生了。
很快,狩獵正式開始。
乖巧的胡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狗脫了繩,替馬脫了韁。
一時間駿馬在人群裡橫衝直撞,而馬車則哢然一下車邦直接接在地上,摔了個碎。
車夫和胡亥都從車上摔了下去。
其他世子見到這樣,都覺得胡亥怕是要斷胳膊斷腿了。結果他竟然奇跡般地從車裡爬出來,還繼續騎著車夫的脖頸。
“快追啊!快追啊!”
胡亥一邊拿著韁繩拍打車夫的屁股,一邊大喊大叫。
嬴政早已經和大臣去了山林裡打野豬。
打野豬是最刺激的打獵合圍遊戲。
其他公子則跟著扶蘇一夥,圍著胡亥嬉笑。
扶蘇望著胡亥,心裡也很驚訝。
他確實是學了很多禮儀,隻是這禮儀沒學到心裡去。
隨行的淳於越見狀,更是閉上了眼。
祖師爺教育人的法子,在胡亥身上是一點用都沒。
什麼因材施教,不憤不啟,不悱不發,在胡亥身上全部失靈。
甚至於,胡亥給所有人見識了一下,什麼叫做外儒內法。表麵上非常懂禮貌,骨子裡還是野心暴虐難以馴服。
“十八弟日後必定非同凡響啊。”
扶蘇看著胡亥的發展超出自己的預測之外,不免憂心忡忡起來。
連小小的胡亥都懂得依仗權位肆無忌憚欺淩庶人,自己若是再不心狠手辣點,那怎麼能鎮得住這幫秦國腐朽貴族。
這時,將閭走了過來。
“太子難道不製止胡亥嗎?他這樣亂為,日後可是要出大禍的。”
淳於越趕忙上前,“二公子,此乃我教導之過啊。十八世子這樣,都是我才能不足啊。讓我去將十八世子帶回宮去吧。”
“不必。讓我來試試看。”扶蘇非常好奇,自己在胡亥心目中是什麼樣的地位。
這個胡亥,非常善於演戲,在君父麵前裝的那麼好,等到君父不在,剩下他們,他就開始暴露本性。
扶蘇走近胡亥時,心裡也在決定胡亥的生死。
從把他帶到自己宮裡那一刻起,扶蘇當時就做了最壞的打算。
“十八弟,站起來。”
胡亥正沉浸在自己的小小天地裡,他想象著自己胯下有一匹馬給他騎,就像是他跟著淳於越出街看到的尋常父子的玩法那樣。
胡亥隻是想模仿……
當扶蘇走過來時,胡亥隻覺得自己的世界忽然清涼下來。
讓眾人驚訝的是,這麼一個混小子,誰都管不住的人。
在看到扶蘇之後,他真的停了下來。
胡亥慢慢地從車夫身上爬了下來。
車夫對著扶蘇再三言謝。
扶蘇望著胡亥,感歎還好。這孩子還有的救。
扶蘇不搭理車夫,隻問胡亥,“你為什麼要騎在他身上?”
胡亥望著眾人指責的眼神,就連大哥也是十分憤怒的表情。
他始終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
“我看到彆人的父親,都是和自己的兒子這麼玩耍的。”
在場的人,都是嬴政的兒子。
大家聽到,自然都是一默。
他們這個家族,是傳承了幾百年的貴族。
到了嬴政這一代,已經磨得沒有多少親情了,就算有親情,嬴政那樣的個性也導致他極少和自己的兒子這樣互動。
胡亥似乎無意間揭開了眾人心頭的傷疤。
本來大家都覺得,胡亥被教壞了,現在忽然間明白了這小子為什麼動不動發狂。
眾人都無言地望著胡亥。
將閭也陷入了沉默。胡亥說的事情,他甚至從沒考慮過。他甚至不知道,尋常父子是怎麼相處的。
兒子原來可以騎在父親的身上當馬騎嗎……
扶蘇望著胡亥,心裡波濤洶湧,他一直都想著用文教改變一些事。
如果連胡亥都讓他失望的話,那自己再堅持下去又有什麼用呢。
扶蘇俯身摸著胡亥的肩膀,鄭重其事地對他說:
“伱知不知道禮儀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行為,禮儀是約束自己的,不是做給彆人看的。如果你天性是個不喜歡拘束的人,那我允許你人前人後都不必拘束;如果你想要做個守禮的君子,那你就人前人後都要時時刻刻要求自己。”
“現在,我要你當著眾人的麵告訴我,你到底是喜歡無拘無束做自己,還是要做個恪守禮儀、表裡如一的君子。”
“不管你做哪個決定,我都支持你。”
扶蘇的話,讓所有的兄弟們都對其側目。
對虛假禮儀的反抗,扶蘇從來就不是第一個人,
胡亥揣著雙手,抬頭望著扶蘇,又看了看淳於越:
“如果做正人君子是指穿這些衣服,見到人說固定的話,那麼我不做正人君子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