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扶蘇舉辦了這麼一場大會,天底下有才華的人爭先恐後因為渴慕扶蘇的賢名而來。
可是那麼多的才士,能夠有幾個人成為扶蘇記得住名字的人,又能得到扶蘇的重要委任呢!
這就是個人的有限性了。
劉季看到了這一點後,就開始酒後狂言,說了這樣的話。實際上,他並沒有多少惡意,沒想著扶蘇爭奪,隻是感慨一下,他們這麼多有才華的人,縱使再有才華,可是他們想要得到太子重用的願望卻很實現。
“一個人說大話,本沒有罪。但是當他有能力實現大話,就是大罪。難道要由著他在稷下學宮隨意出入嗎?日後會釀造禍患啊!”
呂澤聽到這件事,也是眉頭挑起。前不久太子不是說了嗎,不是自己職責範圍之內的事情不要做,除非是太子讓他做的。
“也許有太子的授意呢?再說了,他是衛尉啊,派兵把守看管稷下學宮,那是他的本職啊。”
馮敬要氣得跺腳了。
“難道你明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卻不打算告訴太子,讓太子一個人蒙在鼓裡嗎?我看你是個並不懂得如何對君侯做到忠誠的人!”
“劉季這是以下犯上的行為,必須要嚴加懲罰!”
呂澤看到馮敬這麼說,知道自己這次不去是不行了。
“那我和你一道去吧。隻是這件事若真的是太子授意的呢?衛尉季固然好大喜功,可是並非莽撞粗心之人啊。”
劉季可是曾經一度通過秦國官吏考核的人,能是個粗心大意的莽撞鬼嗎。
呂澤總是擔心。
馮敬自信道,“我們這是為太子除去禍患,太子知道後,高興都來不及,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呢?”
呂澤望著馮敬,恐怕你不畏懼,是因為你的阿姊是太子夫人吧。
可我……
固然滿心猶豫疑慮,呂澤還是跟著馮敬一起來了。
兩人一起出現在扶蘇麵前時,扶蘇望著兩人偕行的肩膀,若有所思。
馮敬趁著四下無人,就悄悄地對扶蘇說,“君侯,恕我直言。這個劉季平日裡打著太子您的旗號,到處在稷下學宮拉攏士人,希望他們中有人能夠成為自己的門客。”
“他揚言說,稷下學宮士人千百,但是最後能入太子麾下者百分之一不到,剩下的九十九,都是他的。”
扶蘇就說,“那他可真是善於觀察啊。我正愁那剩下的士人如何安排呢。”
讓他們去做學術研討,脫離實際,隻會養出一大幫無病呻吟的人來,甚至形成後世學閥,毫無意義。
隻有給他們一些具體的事項去做,趁著機會給個官職,還能助力大秦科技、文化上的繁榮。
扶蘇目前是這麼計劃的。
但是沒想到,他手底下的臣子也在打這批人的主意。
馮敬:“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您為他開恩。”
“更何況,您身為君侯,而他作為您的衛尉。君侯尚且無法返回鹹陽,他竟然在年祭之時,主動請辭,拋下君侯一個人。”
“這樣的臣子,非但對君侯心懷不敬,更是將自己的喜樂先於君侯的喜樂。衛尉季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輔佐君侯您這樣的人呢?”
扶蘇一眼看穿馮敬的心思,隻是讓他和呂澤一起坐過來喝熱好的酒。
“我有過失啊!就請你和外麵那些人都原諒我吧。”
馮敬大吃一驚,不敢喝酒,連忙將酒爵放下來。
“太子何出此言啊?”
“你們都為我立下不少功勞,這次整頓諸子百家,主持天下士人在稷下學宮開展一統天下的思想研究,你們每個人都有很大的功勞。”
“但是以我的狀況和能力,並不能夠做到對伱們每個人都進行應有的賞賜。”
“所以說,我是有過失。”
呂澤和馮敬聽到,二人都心裡一陣羞愧。太子心裡明明是有他們的,隻是奈何能力有限,可是他們卻懷疑太子偏寵劉季。
“因為我隻做到了對劉季進行能力範圍之內的賞賜,而對你們這些已經建立無數功勞的人卻沒有辦法給予應有的賞賜。”
“乃至稷下學宮那些為我而來卻未必為我所用的人,他們也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都是為我付出的人,可是得到的結果卻不一樣。這確實是會讓人感到惱火的一件事。”
馮敬聽了,連忙反駁道,“臣隻是為太子打抱不平,並沒有想過自己啊。那個劉季,會對太子你造成威脅啊。”
扶蘇心裡笑笑。
人狠起來,連自己都騙,何況騙彆人呢。
扶蘇望著馮敬,語重心長道,“你跟著我,時間也不算短了。你心裡的想法,我比誰都清楚,你阿姊經常說你安不住,年少時學習騎馬,第一天學會了和馬親近,第二天就想著要上馬騎行。”
“這老毛病,你可要改一改了。馬,是天底下極其凶猛的動物,很多人因為見慣了被馴服的馬,所以就把馬當做溫順的動物,實際上是馬是極其剛烈的動物。”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因為騎馬時著急,從馬上掉下來,傷殘是小事,死亡是大事。”
馮敬聽得心裡一陣發毛,作揖道,“蒙太子關愛,臣記住了。”
“這人人愛馬,但是隻愛彆人得到的那匹馬。天下人大多都有自己的毛病,就是對自己胯下的那一匹不感興趣。”
“就拿為人臣子這件事來說吧,一個人得到了信任不夠,還想著要名望;一個人做到了近臣,時時陪伴君王,這是多少人羨慕不已的事情,但是卻又想著外出執掌大權。”
“一個人,心安不住。到哪都得摔個馬趴。”
呂澤恭敬作揖,“太子教誨,臣日後必不敢忘。”
馮敬本來還嘴強,現在也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