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知道的。寡人做這麼多事,為的是建立一份輝煌而不朽的事業。如果寡人也來分封天下,已有之事,後必再有。已行之事,後必再行。不出二十年,天下又是遍地諸侯國。那麼我秦國列代先王和秦國將士們的血都白流了。”
王後深深地望著嬴政,“大王在政事上,一向英明睿智,群臣沒有不服從大王的。如果大王認為這樣做不行,那就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吧。”
“恐怕,到時候會有無數人反對寡人。他們會嫉恨寡人,而扶蘇又是儲君……”
“大王是怕,他們教唆扶蘇,和大王作對。”王後笑了一番。
“不得不明察。”嬴政受過的來自親人的背叛,可不算少。這使得他很容易就把扶蘇代入成趙太後和長安君成嬌。“成嬌,你也見過。因為年紀輕輕,受到夏太後的挑唆,所以發兵叛亂。而他在臨走前,和我做下兄弟的承諾,說要為寡人征服一方的土地回來。”
“第一,扶蘇他不小了;第二,我的兒子可沒有成嬌那麼愚蠢。”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大王要相信,您是父親,他是兒子。”
“作為兒子,扶蘇怎麼可能去背叛自己的父親呢。曆史上從來都沒有這樣的事情。大王多慮了。”
嬴政望著王後,她實在是生得美麗,又溫柔善良;但是造物者也在她身上抽走了一些東西,比如腦子。
在權力麵前,親情又算得了什麼。
而且身在權力的漩渦,很多時候容不得你自己做出選擇。
“我看扶蘇他們上報的事情,也都不是小事。大王不能再把他當個孩子一樣對待,認為他是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大王還是召集臣子,慎重地商量吧。”
“那麼多才士,到底怎麼安置呢。扶蘇明顯是緩兵之計,等著大王給他答複呢。”
嬴政挑眉,語氣狐疑,“是嗎。寡人看以扶蘇的聰明才智,沒有什麼問題是他解決不了的。”
王後立刻改口說,“他手無實權,哪像大王貴為一國之尊。大王說什麼,就是什麼。扶蘇他說了還不算哪。”
這番話,說到了嬴政的心坎裡。
就這樣,嬴政召見了王綰、馮去疾、李斯、隗狀四個人。
他們對扶蘇的作為有著出奇一致的表示,“大王同意就是。因為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
嬴政聽到這些話,隻能由著自己的胡須輕微顫抖。
算了,大家都這麼說,如果寡人再不執行,倒是寡人倒行逆施了。
隻是眾人都走了以後,獨有王綰留了下來。
“丞相有何事啊?”
“大王,您知道太子在六國鄉民之間的聲望如何嗎?”
看嬴政隻是望著自己,王綰就說,“天下人,都在稱讚太子賢能。鄉人對太子的呼聲,其實已經超過了大王。”
嬴政聽到這句話,也是犯難。
當一個人有能力犯罪以後,他到底有沒有犯罪的想法也已經不重要了。
“太子想要給世人打造一片樂土。但是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那樣的一片樂土。等到庶民心中的願望被毀掉,他在民眾心目中的位置就會自然而然從高處墜落。”嬴政語氣沉重。
“太子那一代,屆時自有太子那一代的臣子為他太子考慮。隻是臣要告訴大王的是,大王當效仿太子。大王花費二十年的時間征伐天下,攻城略地,殺伐之名遍布天下。”
“如今天下已定,正是施加仁政,普及善舉的絕佳機會。若是大王肯仿效太子一二做法,比如清掃戰場,安撫民眾,減免賦稅。天下庶民必然追隨大王。”
嬴政看著王綰,冷冷地道。
“寡人已經回不去了。這些話,丞相以後不要再說了。庶民,他們怎麼配擁有樂土;庶民,他們愚蠢卑賤,怎麼會理解寡人。眼下寡人給他們的,就是他們最配得到的。”
王綰低下了頭,“人終歸是要自己放過自己。”
“伱真的老了,越來越囉嗦。”嬴政毫不忌諱地說著,他最討厭彆人和他講那些大道理。
他們怎麼不去試試不滿三歲就開始每天被人用繩子掛在城頭,每天被人綁在戰車上押在戰線第一線當肉盾。等到他們也經曆三五年母子倆東躲西藏、人人喊打,恐怕他們會變成屠夫、惡霸。
嬴政望著王綰,不住地冷笑。
現在的他,已經不需要王綰的才華了,當然也不需要忌憚他的想法。
將一片心都獻給嬴政的王綰隻是呆呆跪坐在嬴政麵前,他望著嬴政不屑一顧的神色,猛地怔住很久。
隨後王綰顫顫巍巍站起來,也忘記了是怎麼走出大殿的,似乎都沒有和嬴政說告退。
嬴政一個人坐在空蕩華麗的大殿裡,深深地吐了一口息。
趙高適時走過來,“大王,您方才那麼說是不是太傷丞相了?”
嬴政二話不說,抄起手邊的竹簡對著趙高就是一頓猛砸。
“爾母婢也!”
【現代白話文:你個賤婢養的。】
趙高被嬴政猛地一頓砸,頓時臉上鮮血橫流。
“滾!”
趙高扶著自己血流不止的臉,慢吞吞走了出去,血滴答滴答急速掉落濺在地板上。
這一刻,趙高的心也跟著哇涼哇涼的。
很快,趙高心中多年來對嬴政的積怨也開始爆發,他對嬴政那是恨得咬牙切齒,就連身軀都不由得抽搐抖動起來。
嬴政,你這種人就隻配孤獨一輩子,不配有任何人來愛你。
趙高詛咒著嬴政。
但是一天罵了兩個人的嬴政,他還是處在一種興奮的狀態。
馬上就要朝會,正式商量未來國製的大事了。
嬴政決意不讓曆史上過去發生的事情再度上演。
至於扶蘇的事情麼,回頭再算賬。
第二天,嬴政就叫來了李斯。
“通古啊。”宮殿暖閣裡,嬴政親自給李斯倒了一杯山參鹿茸濃茶。
嬴政一向是不要臉的。需要李斯的時候叫通古,用不著的時候喊李斯,平時就喊廷尉。
李斯聽到這聲通古,也是倍感受寵若驚。
“大王可是為丞相綰提出的郡縣、封國並行製而感到煩憂?”
“知寡人者,唯通古也。”
李斯喝著嬴政親自給他倒的茶,他想要做丞相很久了。
因為做廷尉已經足足有十年了。
這十年間,他做了太久的上卿,長久地處在相同的位置,這讓一度很愛冒險的李斯感到乏味。
他需要搏一把大的,否則人生是白活了。
君臣二人也是不謀而合。
“大王想要在全國施行郡縣製?”
“不要和寡人說這樣做行不行得通。寡人隻想知道怎麼做才能讓這樣的製度執行下來。”
“把所有的權力全部收歸中央。天下全部設置為郡、縣、鄉、三級管理。君王的權力是絕對最高的,臣子隻具有幫助君王議事的責任,不具備決定大事的權力。”
“君王的權力,至高無上;君王,獨一無二。”
嬴政聽了,忍不住笑起來,“這些事,正與寡人的謀劃一致。寡人好奇的是,你是怎麼想到這些的?”
“微臣一直都知道大王的抱負,想要成就曠古絕今的事業。隻是很多人都不理解大王,但是臣能夠理解大王。臣願意為大王的事業添磚加瓦,略儘綿力。”
李斯恭敬地作揖。
“事實上,從韓非之說得到大王喜愛的那一刻,李斯當時就已經根據秦國的情況做過這樣的推測。”
“所以說,你在十年前就已經做過這樣的藍圖構想?”嬴政感到不可思議。
“事實上,韓非曾經和臣在同窗時,討論過這個問題。當天下一統成為人心所向,那麼所匹配這樣局麵的製度,便必然是由中央集權,君王的權力至高無上,而臣子的權力要被嚴苛地加以限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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