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百年之後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到時候彆說我們骨頭都已經化成灰了,如今和我們立下約定的太子……嗯?”
楊繆望著王賁和楊端和狡黠一笑。
王賁,無所謂。他隻是保住一家大小的性命和榮華富貴。
始皇帝陛下大勢已去。
王氏隻能選擇跟著太子。
皇後的崩逝,像是一根弦忽然斷裂。扶蘇和嬴政同時失去了平衡,各自做著新的盤算和考量。
不僅如此,皇後選擇回葬荊地壽春,此舉再度引發了楚國鄉民對扶蘇的依附之心。
對這位秦楚混血太子,對他有好感的楚人數量遠遠大於不喜歡他的楚人。
而身在邊關的將軍,不管是出於嬴政信任還是懷疑的目的被外派邊境地帶,這遠離了中央。大家心裡都不舒服。
麵對順路過來的扶蘇,他們自然是用儘一切辦法攀附。
不管是日後斡旋能夠回到中央,又或者是得到封地,把妻兒老父母接到身邊。這兩個目的都對在外戍邊的將士具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所以投資扶蘇都是極其有意義和價值的。
所以王賁等人的選擇,幾乎沒有什麼懸念。
身在大秦帝國,除了追隨扶蘇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
在王賁幾人商量的日子裡,扶蘇微服出巡壽春。想要考察一下楚國的情況。
為了避免複刻自己嬴政在自家腳下大街上遇到強盜的尷尬經曆,扶蘇放棄了穿著華貴衣服溜達,選擇穿上了底層民眾的衣服。
因為母親是楚國人,華陽太後也是地道的楚國人,這長在深宮裡的扶蘇從小就懂得楚地方言。所以扶蘇很快就在壽春城裡和人用楚國壽春獨有的方言交談。
雖然扶蘇的麵孔很生,但是聽著這一口地道的楚語,大街上的楚人都熱情地和扶蘇交談。
跟著扶蘇微服私訪的人是一直生活在魯地的楚人呂澤兄弟。
看到扶蘇的方言說的比他們還好,這兩個人乾脆不開口了,免得人家起疑惑。
其實扶蘇出來,一是為了散散心,守喪的日子很難熬,扶蘇接受了突然失去生母的事實,但是皇後死後,那種悲痛和遺憾時不時衝擊著扶蘇。比起一開始知道皇後崩逝,扶蘇痛苦、驚愕、茫然、悔恨,守喪期間的日子極其難熬。
不僅日子單調,而且生活枯燥。
扶蘇也需要擺脫陰鬱、不得意的過往,在千裡清秋的楚國雲天之下,走在壽春城的街道裡,聞著花香,聽著鳥語和楚女吳儂軟語的交談,沐浴著淅淅瀝瀝的涼風,踩著地上細細的沙土,這讓扶蘇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
至於扶蘇出來第二個目的,那就是他想弄明白,這些楚人到底對秦國是一個怎樣的看法。
扶蘇拋磚引玉,隨便提了些話題,比如統一度量衡對他們的生活到底什麼影響。
楚人的反饋倒是讓扶蘇耳目一新。
大家都忙著過日子,沒人等在大街上被扶蘇聞訊。
何況這個時代的城池,依山傍水,人們的聚居地也都是傍著山、鄰近水,人們生活的環境都是聚居在高坡上,沒有辦法像在鹹陽城那樣,在平整的土地上弄出一排排整齊的房屋來。
楚國的房屋,星羅棋布的。到處都是澄澈的湖泊,它們落在綠茸茸的、一望無垠的草上,像是一片片大鏡子鑲嵌在綠色海洋上。
幾個正在放牧的老人告訴扶蘇,“統一衡,這本來是好事。可是誰都知道,政令一旦落地執行,就是有些人行使自己的權威的工具了。”
“有些人想過太平生活,有些人不樂意還想著當上卿、當大夫。今天縣丞下令規定衡的單位,明天就有人暗地裡使絆子。”
“可是最後,受罪的是我們。縣丞和豪族、舊貴族們結親家去了。”
扶蘇眼底一黯。
扶蘇又接近幾位大娘,在拒絕了和他們的女兒相好之後。
幾位大娘很生氣地對著扶蘇潑水,還對扶蘇說:
“年輕人,不要管太多。”
扶蘇走遍了各處,幾乎沒有遇到多少和自己年齡相仿的楚人。
偶爾遇見一個,對方也支支吾吾,閃爍其詞。仿佛他在家閒著是什麼罪惡。
最後扶蘇隻好和壽春城門口的監門聊天了。
“什麼秦法,根本就是變著法給上頭抓壯丁的。地方擔心年輕鄉下壯士太多,威脅治安,乾脆一杆子打死,一點小事也被判罪。”
“什麼人嘛。”
監門一邊罵著,一邊對往來的貴客們作揖,笑得十分諂媚。
“知道底層人怎麼活不?就得笑著,挨了打、遭了罵,還是得笑著。你這個年輕人,你家裡一定很有錢吧?”
“為什麼這麼說?”扶蘇納悶。出門前扶蘇看過鏡子,他打扮地幾乎和庶民一模一樣了。
“嘿——看你問的這話。什麼叫天下人皆苦秦啊?一聽就文縐縐的,大白天吃飽了飯沒事乾瞎溜達,琢磨這種事。可不是家裡有錢所以閒得慌嗎。”
“你看看你,這一身衣服這麼新,身上一點臭味沒有。老實告訴我吧,你家裡到底有多少錢?給兄弟透個底唄。”
監門反複套路扶蘇,扶蘇就是不肯說。
監門就問,“你家裡,起碼有五十畝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