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寂靜的教室走廊，響起一陣空靈清脆的鈴聲，伴隨著一縷縷少女的幽香，鑽入劉玉耳邊鼻間。
長風被微風吹起，使得他視線有些模糊。
但那一道藍色身影，隨風搖擺的衣袂裙擺，卻永遠也無法忘記！
這一幕，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與遙遠。
劉玉怔怔看著那道背影，眼神略微空洞陷入回憶之中，險些忘記自己的處境。
“呼~”
忽然，微風逐漸變大，將一張寫著黑字的白紙，吹落到不遠處。
十來步遠的距離，藍裙少女一綰秀發，露出半邊完美的側顏。
“這是...前世高三時的學校？！”
“今天是......”
劉玉恍然驚醒。
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塵封已久的湧上心頭，一瞬間便全部回憶起來！
少男少女、畢業、彆離......
劉玉猛然間響起了什麼，飛速轉頭朝教室內看去，看到了一個十六七歲、長相清秀的少年。
這個麵容，異常熟悉。
這是前世的自己！
前世臨近畢業的這一天，發生了一件讓劉玉前世，抱憾終身的事情。
這件事情，直到穿越之前，他都沒有沒有釋懷。
“踏踏”
清微的腳步聲響起，少年倚靠在門邊，低頭大口大口穿著粗氣。
他緊緊咬著牙關，拳頭用力握緊又放下，雙眸閃過痛苦掙紮之色，但最終還是無動於衷。
因為內心深處的不自信，還有少女各方麵的太過優秀，少年沒有勇氣追上去挽留！
“踏踏~”
腳步逐漸變大，但少女卻走得分外緩慢，似乎有意在等待著什麼。
劉玉神色複雜，沉默看著這一幕。
對於眼前場景接下來的發展，以及後來會如何，他已經了然於胸。
畢竟，曾經經曆過。
“嗬~”
“這就是心魔劫的幻象？”
“利用前世最大的遺憾，幻化出眼前的景象，想讓我沉淪與此？！”
一時的恍惚過後，劉玉嘴角微勾，露出一絲冷笑。
前世早已遙遠，經曆數十年修仙界的風風雨雨，他內心早已如塵封萬載的玄冰一般。
冰冷堅硬！
又怎會在衝擊金丹的重要關頭，被眼前的幻象所迷惑，導致此次衝關功虧一簣？
金丹已然凝結，倘若沉淪在心魔劫中過久，必定會導致初生的金丹崩潰，八成可能直接殞命。
縱然僥幸保住一條小命，也會失去再進一步的希望，比直接死亡也強不了多少。
丹碎人亡，可不是開玩笑的。
福至心靈！
劉玉驀然有一種預感，隻要破除眼前的幻象，凝聚金丹第三關的心魔劫，便可以直接通過。
九品金丹，一條平坦的康莊大道，就這麼出現在自己眼前。
此時隻需擊破幻象，與前世的遺憾做個告彆，就能踏上這條康莊大道！
望著有些不自信，甚至可以說懦弱的前世，以及那一道藍色背影，劉玉緩緩抬起破敗之劍。
手掌上，淡淡的靈光開始閃耀。
隻是！
隻是聽著耳邊空靈清脆的鈴聲，以及鼻間縈繞的縷縷清香，破敗之劍卻遲遲不能落下去。
雖然明知道該如何選擇，不過此時劉玉的心中，卻無論如何都升不起殺意！
“這一劍斬下去，代表要放棄一部分過往，告彆曾經的自己。”
劉玉心中，自然而然升起這種明悟。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掙紮，走廊一幕就此定格。
耳邊空靈清脆的鈴聲，以及鼻間縈繞的清香，都就此消失不見。
少年少女，也凝固在原地不動。
“麻臉修士、同修會裴三九、小眉山風家、合歡門修士......”
“自從踏入修仙界，劉某殺人無算。”
“不論善良，亦或者邪惡，隻要擋在自己道路的，都沒有半點留情。”
“這數十年中，我學會了許多，也改變了許多。”
“甚至，變得麵目全非！”
短短十幾個呼吸，劉玉就已經回憶完了，踏入修仙界數十年經曆的一切。
“為了適應全新的規則，為了此生終極的目標，我已經改變太多，也放下太多。”
“有些東西，也不得不放下。”
劉玉喃喃自語。
此言說出口時，破敗之劍已經垂落，他的心中再無殺意。
“可是...”
“可是有些東西能夠放下，有些方麵能夠改變。”
“有些東西，我卻放不下，也不能改變。”
劉玉目光複雜，望著倚靠在門邊，前世不自信與沒有勇氣的自己。
“不自信、優柔寡斷、缺乏勇氣......”
“曾經就算再怎麼不堪，那也是一部分寶貴的過往，也是今生“我”的一部分。”
“難道就因為種種缺點，就要否認曾經的過往嗎？”
劉玉開始審視自己的內心。
“如果完全否定，有著種種缺點的前世，那“我”還是“我”嗎？”
“否定前世，到底是讓道心變得純粹，還是一種逃避。”
“這就是所謂的“斬道見我”？”
漆黑如墨的瞳孔中，
閃爍著理性的光澤，
劉玉陷入深深的思索。
“雖說追求長生永恒，可以不擇手段。”
“但是自己，真的可以舍棄一切，做一個純粹的求道者嗎？”
“如果舍棄一切，變成純粹的求道者，沒有一絲多餘的感情。”
“那我，還是“我”嗎？！”
劉玉微微搖頭，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此時此刻，他不由響起前世聽過的歌謠，那一首印象極深的歌謠：
他們說，要縫好你的傷，沒有人愛小醜，
他們說，要戒了你的狂，就像擦掉了汙垢，
他們說，要順台階而上，而代價是低頭......
“那就讓我...”
“不可乘風！”
閉上眼眸，劉玉輕聲說道，語氣飽含堅決。
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又像是在告訴前世。
“如果每一個修仙者，都是那麼完美無缺，那麼某種程度而言，人與人也就沒有任何區彆。”
“正是因為種種缺憾，正是因為種種不完美，每一個人才獨一無二。”
“沒有勇氣、極不自信的前世是自己。”
“殺伐果斷、機關算儘的今生也是自己。”
“沒有前世的自己，也就沒有現在的自己。”
雙眸緊閉，眼皮微微顫動，劉玉緩慢、堅定的搖頭，
手上的破敗之劍，開始一寸寸消散，沒幾個呼吸便徹底消失不見。
這一劍，
他斬不下去！
“斬斷前世，不一定是逃避。”
“但我劉玉，卻不願意放下，要做完整的自己。”
““我”的存在，貫穿前世今生！”
“雖說以長生永恒為終極目標，但心中的許多執念，同樣不能放下。”
“自己，終究不是一個純粹的求道者。”
自嘲一笑，劉玉正視內心。
說到底，追求長生永恒的初衷，也是不過是懼怕死亡，以及貪戀人世間的美好。
某些方麵，他從來都沒有變，隻是一個自私的求道者罷了。
睜開雙眼，看著癱坐在地麵的前世，劉玉微微一笑，然後向前邁出了一步。
……
一步邁出，仿佛打開了某個機關，周圍一切又“活”了過來。
空靈清脆的鈴聲、少女淡淡的清香、以及重重落下的腳步聲，又重新被五覺感知到。
三步並作兩步，劉玉走到教室門前，輕輕將少年扶起。
而後他心念一動，再次向前一步，便與前世少年合二為一。
“存神妙法“的存在，使得劉玉神識極其強大，還沒有開始晉升，已經達到了二十多裡的程度。
加之“菩提果”的作用，縱然是在心魔之劫中，他也不像普通修士那般無力。
雖然不至於直接破除心魔劫，但還是能夠勉強發揮出一部分實力，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踏踏”
聽著耳邊腳步聲，化身成少年的劉玉，迅速追了上去。
三步並作兩步，數息後便追上了那道藍色身影。
“愛你...一萬年！”
右手放在少女的肩上，阻止其繼續離開，劉玉鄭重說道。
下一瞬，他便雙手一動，從背後將之緊緊抱住。
像是要彌補，曾經的遺憾。
懷中，藍裙少女隻是輕輕一掙，隨後便溫順了起來。
有意無意間，頭也靠在少年的肩上。
隨後一男一女，便在走廊中緊緊相擁，竟有一種破鏡重圓之感！
遠處，劉玉望著這一幕，麵上微微一笑。
“叮鈴鈴~”
走廊儘頭，一陣稍大的微風吹了過來，吹得少女腰間的銀鈴叮當作響，
那空靈清脆的鈴聲，再一次響起。
“呼呼~”
微風吹過少女的衣袂，吹起不遠處那張白紙，最終落在了劉玉腳下。
白紙上，有數行娟秀整齊的字跡。
劉玉彎腰拾起，將之捧在手掌，輕輕念道：
“昨夜清歌不停，”
“今宵千花亂影，”
“疾風驟雨倚窗聽；”
“當年長亭，”
“如今空省。”
話音落下，他的眼中閃過莫名之色。
最終，將這一張白紙折成紙鶴，用力向走廊外丟去，讓它隨風飛向遠方。
“這樣一來，就不留遺憾了。”
“那麼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劉玉思索著對策。
他必須儘快通過心魔，否則心生的金丹長時間失去聯係，定然會自行崩潰。
沒有思索多久，劉玉就想好了一個可行的對策，並決定立馬做出嘗試。
下一刻，他便仰天長嘯！
“啊啊啊啊~”
嘯聲中，帶著說不清的暢快與輕鬆，帶著認清自己的清明！
伴隨嘯聲向四麵八方闊散而去的，還有一縷縷無形無質的神識。
通過“存神妙法”上的技巧，劉玉將大量的神識稍稍凝練，尋找著幻象的破綻。
不求靠神識脫困，但求尋找到一絲破綻！
“就是此處！”
劉玉心念一動，右手張開猛然舉過頭頂，努力感知碧綠光點的存在。
從泥丸宮看去，就可以看到他元神周圍，被一團黑氣包裹在內，完全不能感知到外界的情況，
不過神識之力的全力衝擊，黑色氣息微微動蕩，過了大約五六息後，終於還是露出了一絲縫隙。
通過這絲縫隙，劉玉聯係上了碧綠光點。
下一瞬，
無儘碧綠輝光劃破黑暗，眼前心魔營造的幻象支離破碎，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劉玉轉頭，最後看了少年少女一眼，隨後便再無留戀！
就要這遺憾，永遠塵封在記憶深處！
泥丸宮上空，碧綠光點忽然大放光華，垂落下萬道輝光。
就如一輪綠色皓月一般，給這片永恒黑暗之地，帶來了從未有過的光明！
綠色光華，瞬間遍布泥丸宮每一處角落。
所過之處，詭異的黑氣像冰雪一樣消融，迅速變得稀薄。
僅僅兩個呼吸後，一個人頭大小的紅色光團，便從黑氣的包裹中露了出來。
正是劉玉的元神！
……
……
“仙府，從來沒有讓我失望。”
“否則這一次......”
從幻境中脫離，劉玉閃過這個念頭。
但此時來不及慶幸，他馬上心念一動，感知到了丹田的情況。
法力由液態轉變固態之後，顏色又從青色變為了淡青色。
丹田中，青色的法力之湖上方，金丹緩緩旋轉。
由於一段時間失去控製，竟然又有了一絲不穩的跡象，凝實的形體有鬆散的趨勢。
“還好，不至於出現最壞的情況。”
“幸好準備了結金丹與玄元冰晶，有著兩種靈物的力量穩固金丹。”
“否則被心魔之劫困住如此長時間，換做準備不充足的修士，隻怕早就金丹崩潰了。”
“當然，自己的金丹異於常人，應該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見雞蛋大小的金丹安然無恙，劉玉暗暗鬆了一口氣。
隨後，連忙運轉“青陽功”凝實金丹的法門，將有些不穩的金丹重新穩住。
可惜，金丹表麵上安然無恙，但還是受到了心魔劫的影響。
相比渡心魔劫之前，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劉玉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才發現，金丹表麵雖然沒有任何損傷，但實際卻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淡青色的金丹上，“完美”的概念，於不知不覺中消失。
形體雖無變化，但卻不再完美！
丹成之時的兩重劫難，對金丹品質有極大的影響，是劫難也是磨煉。
那一劍沒有斬下去，劉玉算不上通過心魔劫的考驗，隻是借助仙府的神奇能力，強行破除了心魔這一關。
終究，還是對金丹造成了影響。
“難道說......？”
察覺到“完美”概念的消失，劉玉不由臉色微變，放開靈覺細細感應。
靈覺中，金丹表麵的九道月牙形道痕，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一道，如今隻剩下八道。
第八道道痕，也有些模糊，似乎隨時可能消失一般。
“哎~”
劉玉輕輕一歎，從做出選擇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有心裡準備。
但真正見到金丹的缺憾之時，還是忍不住失落。
不過，他並不後悔。
“有些東西。”
“我放不下。”
“我隻是一個自私的求道者。”
無數個念頭升起落下，劉玉心中極為複雜。
隨後，他摒除雜念，抓緊時間吸收靈氣，運轉功法煉化為法力。
金丹雖然不再吸收法力，但此時下方的法力之湖，還沒有結丹之前大，法力還遠遠不到全盛的地步。
心魔之劫過去後，劉玉已經正式踏入金丹境界，元神正在飛速增長，神識範圍也不斷變得更為寬廣。
因為積累太過雄渾，周身的靈壓，甚至可以比肩金丹中期修士。
不過此時，神識有了極大的增長之後，他已經勉強可以控製住靈壓，一直維持在比普通金丹修士強一點的地步。
這樣一來，就不會露出太多虛實。
“結成上品金丹的事情，還是要儘量隱瞞。”
“木秀於林，樹大招風。”
“還是穩健一點好。”
補充法力的同時，劉玉閃過這個念頭。
……
洞府之外。
當劉玉徹底凝結金丹之時，浩大的結丹異象已經消失。
彙聚過來的靈氣之霧，不再那麼濃鬱，而是變成了一縷一縷。
但籠罩大半個靈山的靈壓，卻是未曾消失，並且還在緩緩攀升。
一段時間過去，達到超出金丹初期修士一小截，這才停止了繼續攀升的趨勢。
這意味著什麼，意義不言而喻。
“師兄凝結金丹了。”
頭頂銀簪搖動，江秋水一臉欣喜，轉頭對著紀如煙說道。
感受已經達到金丹範疇的靈壓，還有洞府上空緩緩消散的異象，她總算鬆了一口氣。
“嗯~”
紀如煙重重點頭，怕了怕了胸口，同樣鬆了一口氣。
“隻剩下金丹雷劫了。”
“不過師兄有著宗門賜下的渡劫法寶，應對起來應該會比心魔劫容易。”
江秋水與紀如煙一言一語聊著，但蓮藕一般的玉臂還是緊緊挽在一起，緊緊盯著洞府上空，那不斷彙聚而來的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