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一心想要教訓教訓他,為鄉親們出口惡氣。
可理智告訴他,這種與權貴攀親帶故的貨色,一旦招惹上了,他與母親便再無寧日,是以一直忍耐。
如今人家都欺負到他母親頭上了,他身為人子,難道還要忍氣吞聲麼?
想到這,他再次踱步朝外麵走去。
‘噗通’
身後傳來一道重物砸地的聲音,他再次被迫停下腳步,緩緩轉頭看去。
那老婦已經不在榻上了,而是側躺在地麵,雙手摸索著往門口爬。
“錚兒,錚兒,你彆去,彆去……那些權貴世家,向來不把底層百姓當人看,
你若去了,哪還有命活著回來?若是那樣,我還不如就此死了算了。”
說完,她作勢就要朝床沿撞去。
雲錚飛快衝到榻邊,堪堪止住了她的致命一擊,打橫將她抱起來放回了榻上。
“娘,您這是作甚?我不過是去與他理論一番,他難道還能殺了我不成?”
老婦伸出布滿勞作痕跡的雙手,輕輕撫摸上兒子的臉龐。
“傻孩子,你不知世道險惡,那些富貴之人都是蛇蠍心腸,
有的……甚至能對自己的親兄嫂下死手,隻為那爵位官職,簡直喪心病狂,
咱們這些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的普通百姓,隻能被他們肆意宰割,
你聽娘的,彆去找那晦氣,我不過是磕破了點皮,流了點血,不礙事的。”
雲錚緊抿著薄唇,想到國公府那老虔婆為了自身利益,不惜犧牲裴韻的所作所為,麵色越發的冷沉。
可轉念又想到那人美心善的世子夫人,戾氣稍稍退了一些。
“娘,並不是所有的權貴都仗勢欺人,他們中間,還是有一些明事理的,
兒子這次去城內辦事,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麻煩,便是一少夫人幫助了我,
不止她,還有她的父親,她的祖輩,都是值得人敬佩的存在。”
老婦聽罷,微愣了一下,脫口問:“是哪位貴人幫了你?”
雲錚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遲疑之色,猶豫著要不要告訴母親,不過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世子夫人幫了他,他沒必要隱瞞,否則便是辜負她的一番心意。
“是慶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永寧侯府的嫡女。”
話音剛落,老婦猛地扣住他手腕,顫聲問:“你,你說誰?”
雲錚有些疑惑的望著她,雖然不解母親為何這般激動,但還是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臨了,他還補充道:“少夫人的閨名叫雲卿,乃永寧侯的獨生女。”
老婦,不,應該說芸娘,她睜著眼,空洞的望著前方。
在聽到‘雲卿’這個名字時,她整個人如同丟了魂似的。
‘卿兒,那裡太高,不能爬,小心摔下來’
‘卿兒,你又調皮了不是,這花朵還沒開出來,怎麼能揪掉呢’
‘乖女兒,來,喊一聲爹爹,爹爹’
‘卿卿,我的寶貝閨女喲’
‘爹爹……’
‘娘親……’
舊時記憶一點一點湧入腦海,老婦緩緩攥緊了身下的被單。
時隔十八年,她差點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來自哪裡,又去往哪裡。
如今‘雲卿’二字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她的記憶之門。
那塵封了十數年,無法向外人言說的隱秘之事,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從她靈魂深處噴薄而出。
她叫芸娘,年少時被父母賣給了人牙子,輾轉幾圈後,入了永寧侯府。
後來侯夫人看中她,將她領去了正院,讓她負責灑掃侯爺的書房。
某個炎熱的午後,她按例進書房灑水降溫,屋內沒人,侯爺許是去正屋陪剛懷上身孕的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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