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多久,沒人在她麵前提顧晚秋了?過去了十一年,他以為自己的心早就冷得像銅牆鐵壁了,可沒想到在聽到顧晚秋,他的心臟還是會控製不住地縮了一下。
已經44歲的厲謹行,鬢間的頭發已經有些泛灰了。
他克製住聲線:“我說過,不準提她……”
“為什麼不能提?是你心虛?你現在這麼對我們,是不是就想要證明,如果當初的你是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那麼你就能護住我媽了?”厲思延想到自己的媽媽,他又多久沒提到他了?
如今媽媽的樣子他已經忘了,隻知道,和她妹妹長得很像。
可他的妹妹很漂亮,那是原本的顧晚秋,而和他們相處的,是那個已經整完容的顧晚秋。
她沒那麼漂亮,聲音也沒有那麼好聽,她總是很溫柔地看著他們,然後用沙啞的聲音給他們講故事,唱歌。
對他們好的時候特彆的好,壞的時候就是騙他們,利用他們。
可思延從來沒有怪過她的欺騙,他隻是心疼她,思念她,想要再度見到她。
想到顧晚秋,他心裡麵生出了一股力量,他抬起頭,用嘲諷的聲音說道。
“彆做夢了,你真以為你能護住她嗎?當初就是你傷她最深,你要是對她好,就不會用鏈子鎖住她,她不會跳下樓,更不會丟下我們三個走了,她連死的時候都靜悄悄的,不願意留在你的身邊。”
“你為什麼會知道,她已經死了?”
“那棵山茶樹下埋的就是她吧?”厲思延扭頭,伸手指著那棵樹,壓抑著顫抖的嗓音說。
小時候他不知道,隨著時間一點點變長,看出來的端倪就多了,比如對什麼都不關心的厲謹行,最關心的是那棵山茶樹,會對著山茶樹說各種話,尤其每年的九月三十日那天,他都會在山茶樹下做很久。
曾經的那棵幼苗,如今已經長大能庇蔭了,一到深秋,就會開滿白色的山茶花。
厲思延知道,媽媽喜歡山茶花,沒有忘記,九月三十日是她的生日。
如今他長這麼大,因為厲謹行,他的能力一天天變強,可以查一些事,他找到當初在秋樂莊園工作的人,也見到了好久沒見到的何添和周毅,沒有問,而是試探,從他們嘴裡便得知,顧晚秋早就死的消息。
她離開沒多久,就死了。
當初厲謹行忽然變了性子,外界傳聞他是因為三十五歲的薑雲,包括現在,在秋樂莊園上班的人,都以為是這樣。
但真相是因為顧晚秋的死,他沒能護住他愛的人,也沒能護著愛他的人,他多廢物。
為了不讓兩個孩子變成這樣的“廢物”他強行改變了教育方式,最後變成了,連他自己都要認不出的樣子。
“來人!”厲謹行冷著臉喊了一聲。
外麵的保鏢走了進來,大廳裡的傭人僵硬的躲在一旁,不敢說話,這樣的場麵他們已經習慣了,但每次看到都會緊張,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受不了厲謹行陰晴不定的情緒而辭職了。
“是你自己下去,還是讓我叫人請你下去。”
又是關地下室,以前是關一晚上,現在最短是關一整天二十四小時,最長的是72小時,隻留水不給吃飯。
過程不同,結局都是一樣,他沒有選擇權利,長大了,他明白厲謹行有多膽小,這次,他說不過他,依舊選擇了逃避。
厲思延小時候長得像顧晚秋,如今樣貌發生變化,整個輪廓和厲謹行有七八分像。
尤其在他諷刺厲謹行的時候:“我媽真可憐,因為你而死,到死了,卻沒人知道她的存在,無論是生是死,她都是一個笑話,你連承認她都做不到,又憑什麼說愛她?”
厲思延說完轉身進了電梯去了地下室,這次估計也要被關七十二小時。
看著電梯關上,厲謹行怔在原地很久,隨後往後一仰,在一聲驚呼下摔下,好在身後是沙發,摔下去也沒多疼。
何管家趕到他麵前:“厲總,你的身體沒事吧?”
“我沒事,你們都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大廳裡的人都走了,厲謹行在沙發上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抬頭看著外麵的山茶,心裡想,我真的做錯了嗎?
不,他沒有錯,如果錯了,那這些年的堅持算什麼!
厲思延又被關在地下室,這個地方,哪怕被關了很多次了,他進來時依舊會短暫地害怕,然後才在這個地方慢慢適應。
他知道七十二個小時有多難熬,地下室裡漆黑一片,不知時間,沒有吃的,除了睡覺就是胡思亂想,黑暗能讓人的恐懼無限放大。
這次應該是遠超七十二個小時了,厲思延已經沒了力氣,不知道自己多久能出去,他甚至在想,這次惹厲謹行生氣了,他會不會讓他死在這裡。
厲謹行不說話,就沒人敢把厲思延給放出來。
看著思延長大的何管家有些心疼,嘗試著求情,卻每次對上厲謹行眼睛的時候,到了嘴邊的話都給咽回來。
厲思延沒想到,來看他的人會是自己的弟弟厲思續。
厲思續拿著手電筒,打開牆上的壁燈,地下室內被改裝成了一個籠子,進去後就被人鎖了起來,出不來,隻有等外麵的人拿鑰匙把籠子門打開。
厲思續站在籠子外麵,伸手拍了拍籠子:“哥,我來看你了。”
蜷縮在地上的厲思延終於有了反應,他抬起頭看過去,見到外麵的厲思續,沒有從他臉上看出半點擔心的情緒來。
“你現在後悔了嗎?我讓你不要接觸那個女生,你偏不聽,你是真的喜歡那個女人,還是借這種方法反抗爸爸?”
厲思延沒有說話,他是餓的沒力氣,已經餓到出現耳鳴了。
厲思續蹲下身繼續說:“其實我覺得爸爸說的那些道理挺對的,我很認可,在沒有能力的時候,本就不該沾上感情,這會成為我們的負擔,如果當初他和媽媽沒有相遇,媽媽現在活著,而爸爸,應該會比現在更強。”
“哥,其實我很羨慕你,因為比起我,爸爸更關注你,你總是比我優秀,從小到大的比拚,你贏了我多少回了?關在這裡的時間我比你多,我想要超過你,要付出多少努力?可無論我努力多少,爸爸的眼裡還是隻有你,他想要把繼承權給到你手上,憑什麼啊?明明我也是他的兒子,就因為我比你小嗎?”
“我那麼聽他的話,把他說的那些記在心裡,反倒是你,居然在這個時候喜歡上了一個什麼都沒用的女人,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厲思延沒想到,他的弟弟居然是這麼想的,這些年,他能感覺到他和他的距離變得越來越遠,他總是安慰自己,這隻是表麵現象,兩人一塊兒長大,他們心裡都是在意對方。
可顯然並不是。
如今他看向厲思續的眼睛,清楚看到了,他的弟弟在恨他,就跟當初他在厲謹行臉上看到的恨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