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吉祥是主動要求去最前線的,她還是那句話,想看看丈夫犧牲的地方長什麼樣。
她想帶一捧灑了丈夫熱血的泥土回家。
趙碧玉沒法不答應。
於是在這深沉如墨的夜裡,十餘人的隊伍出發了。
不能乘車,隻能步行,途中穿越好幾處危險的暴露路段,隨時可能遭遇敵人的炮火攻擊。
可就算這樣,也沒有人選擇退縮。
軍工隊的戰士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穿梭。
他們雖然不用打仗,但每天也在戰場奔走,將每一位烈士的遺骸帶回家。
“轉過這個彎的風景很好看,有瀑布,有清潭,山崖上開滿了鮮花。”
領隊的隊長叫杜黎明,今年才十九歲。
不同於周思卿等人的警惕緊張,他看上去很是放鬆,一路上話也很多。
周思卿已經聽到了瀑布的聲音。
她腦海裡不其然浮現出葉公那首關於瀑布的詩歌。
“好像疊疊的浪湧上岸灘,又像陣陣的風吹過鬆林……”
即使在夜晚,無法看見珍珠屏一般的瀑布,但她的腦海裡還是想象到了壯闊美景。
我們的河山如此嬌美,一寸不能讓!一寸不能丟!
杜黎明問道:“但你們知道這個瀑布叫什麼嗎?”
周思卿搖了搖頭。
“叫英烈台!”
周思卿聽說過“英烈台”,那是烈士們清理遺容的地方。
隊伍裡的張吉祥忽然停下了腳步,在黑暗中望向瀑布的方向。
許久,她忽然幽幽說道:“他是不是也在這裡短暫停留過?真想看看他最後停留的地方長什麼樣!”
在戰地醫院這些日子,張吉祥一直都很拚命。
她沒有再提及犧牲的丈夫,甚至沒有落淚,正常得像是早已忘記了那些悲涼。
可哪裡會忘記呢?
不過是為了國家大義,而將痛深埋在心底而已。
“這裡景色很美的,我甚至在想,如果有天我犧牲了,在這裡洗個澡上路,也挺不錯的!”
杜黎明早已看淡了生死。
大家繼續往前走,有風吹來,空氣裡帶著雨霧,打濕了每個人的眼睛。
一路上倒是還算順利,在天快亮的時候,小分隊終於抵達了前線指揮所。
孟瀾海一夜未眠,一直坐在桌前研究戰情。
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此刻身處險境,稍有不慎就會殞命。
孟戰京臨出發前與他談過話,將自己的想法如實告訴了他。
“最多三天,如果沒有更好的辦法,我就不回來了!”
說這話的時候,孟戰京的神色平靜,甚至嘴角帶著笑意,像是在與父親聊著日常。
沉默許久,他嘶聲問道:“有什麼想對你媽和思卿說的話嗎?”
“讓我媽彆太傷心了!”
孟戰京頓了頓又說道:“讓思卿……彆替我守寡了,不值當!”
“我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
這是孟瀾海與兒子說的最後一句話。
說完這句,孟戰京便起身離開,臨出門時忽然回頭笑了笑,喊了一聲“爸”。
沒等他答應呢,他便走了。
現在是第二天。
如果不能在明天傍晚找到更好的方法,入夜,孟戰京就要帶著敢死隊與敵人同歸於儘。
不管是從父親的角度,還是從首長的角度,孟瀾海都心如刀絞。
如果有可能,他寧願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回那些年輕官兵的生命……
“首長,人到了!”
勤務兵推開門走進來低聲說道。
不等孟瀾海起身,勤務兵又小聲說道:“跟著隊伍一起來的,還有……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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