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已經披麻戴孝的父親,從房間裡走出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當天晚上,羅伊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睡覺,忽然聽到一陣騷亂,整個院子裡黑漆漆的,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以及男人的哀嚎聲,令人感到驚悚。
吵鬨聲雖然隻持續了三五分鐘,但是對於幼小的她來說,卻仿佛很久很久。
她坐在小床上,看著窗戶外的手電筒燈光亂晃,那麼多的手電筒,宛如一刀刀閃電,要把她這個溫暖的家,給劈個粉碎。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羅家有喪事,你們來這裡胡鬨,真的不怕走夜路嗎?”
“我告訴你們,現在就滾,我不跟你們計較,再他媽來鬨事兒,我打斷你們的狗腿!”
這一句的威懾力極大,那群鬨事兒的家夥,很快就鳥飛獸散了。
羅伊從床上下來,怯怯地走到院子裡,看到父親正在給一個,膀大腰圓,滿臉胡茬的人磕頭。
那一刻,她深深地記住了那張臉。
羅伊苦笑了一下,飽含深情地說道,“你知道嗎,我的人生中,最刻骨銘心的兩個場景,一個是王叔趕跑了那群人,另一個就是。”
“前幾天我陷入絕望的時候,你從天而降救了我。”
喬紅波點了點頭,“然後呢,那群人又來你家鬨過事兒嗎?”
“沒有,因為王叔叔一直在的,一直待到爺爺發喪完畢。”羅伊鼻子一酸,眼淚再次滾落,“但是從那以後,羅家就徹底變了。”
從那以後,父親很快就丟了工作,母親也開始跟父親漸漸地由嘟囔變成小吵,從小吵變成大吵,再然後便打架,砸東西,然後母親就帶著弟弟,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
父親也從一個樂觀開朗的人,漸漸地變成了一個憂鬱沉悶的人。
丟了工作的他,開始去新街口一帶,打零工扛沙包度日。
等到年底的時候,母親回來了,那個春節過的倒也祥和,從那以後的母親,整天不再出門,安心在家照看弟弟。
似乎以前那個溫馨的家,又回來了,但是羅伊卻明白,這表麵上的溫馨,卻暗藏著諸多鋒芒。
就比如,以前母親想買點啥東西,都會問父親要錢的,而現在,每天晚上回家,父親都會把一天辛苦勞動的報酬,乖乖地交給母親。
並且,他們兩個一個睡東屋一個睡西屋,除了簡單的交流,彼此再無歡笑。
然而即便是這種偽裝的溫馨,也僅僅持續了四年。
羅伊十三歲的那年冬天,時間走到了冬月的尾巴上,父親似乎接了一個大活兒,連續早出晚歸小半個月,一直到羅伊放了寒假,父親才將一遝厚厚的鈔票,放在了吃飯的桌子上。
那一天,是自打爺爺去世以後,母親難得露出笑的模樣。
她一張一張地數著鈔票,足足數了五遍,當天晚上,母親破天荒地讓父親,從如冰窟一般的西屋搬到了爐火很旺的東屋來住。
羅伊看著她們並肩依靠在床頭上,說了好多的話,其中父親提到一句,以後隻要這個活兒,能持續乾下去,咱們的好日子就算徹底來了!
母親卻勸慰,帶人乾活跟自己乾不同,凡事多長個心眼。
看著他們開心的聊天,羅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飯,母親對羅伊說,今天我跟你爸去買年貨,你帶著弟弟在家不要出門。
弟弟羅兵有點感冒,所以不能帶著他們一起出門。
父親說,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然而,這一等便是整整一天。
中午時分,天空開始洋洋灑灑地落雪。
房間裡弟弟翻看著小人書,間或咳嗽兩聲,鼻涕拖得很長,卻不哭不鬨,乖巧的令人心疼。
一直到下午兩點,羅伊再也忍不住,她跑到屋門前,透過玻璃,望著那緊閉的一扇院門,心中忐忑不已。
時間一點點流逝,一直到夜幕降臨。
羅伊將饅頭插在筷子上,放在爐火上烤熟了第三個,她一隻手拿著筷子,另一隻手端著水碗,給弟弟喂飯的時候,鄰居大媽慌張地跑來,她第一句話就是,“小羅伊,你爸媽,沒了!”
啪。
手中的水碗掉落在地上,羅伊隻感覺腦瓜子嗡地一下變大了。
她像瘋了一般跑出去,跑出胡同,跑到衛華路口的時候,隻見一輛推車上麵,躺著兩個臉上蓋了衣服的人。
至今,羅伊都不知道,父母究竟是如何去世的。
她也曾問過那些年長的鄰居,但得到的答案不同,但大意一致:孩子,不要追究了,如果一直追究下去,你和你弟弟隻怕也要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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