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片黑漆,一腳深一腳淺全是踩在糜爛的草垛之中,我忍不住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四周儘是滿目瘡痍的荒蕪之景,此刻我正置身荒野,隻聽到遠處有架廢棄水車在轉動著,傳來吱呀吱呀的響聲。
我搖動手中銀白色的光柱,迷離的光點將雜草的影子映得好高,足足遮住了半個天空,晚風一吹,仿佛群魔在狂舞。
我沒來由地感到了恐懼,就好像前方的夜色中會突然竄出一頭吃人的怪獸,但我的腳步依舊沒有停下,就像是不受控製一般地向前邁進著。
走出荒原的時候已是拂曉,低垂的東側天空中泛起淡淡的藏青,仿佛被露水潤濕。
空蕩的路邊出現了一塊路牌,我在它前方駐足了一會,看著“風起路”的字樣,我知道一切都近了。
烈日逐漸升起到天空的極處時,我也終於得以見到那棟建築的影子。
隻是時隔四年,它早已不再是瑰麗的磚紅色洋樓,牆壁塗抹著略顯浮誇的水墨風圖案,我走近兩步,然後看到了上方的招牌。
青花民宿。
曾經的青訓營如今被改造成了民宿,儘管我已提前知曉青訓營早就被拆除,但我還是想親眼看一看這裡變成了什麼樣。
這應該是我在滄州的最後一站了,我下定決心告訴自己,等我再一次走出這棟建築的大門時,我必須要學會接受,然後努力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下去。
至於這麼多年的電競夢和成為職業選手的妄想,就隨著青訓營的殘骸一起深埋地底,給一切劃上一個句號吧。
“小哥,入住嗎?”
我推門而入,前台是個穿著朋克風衣服的青年,身後堆著一大堆畫板,上方塗抹著怪異的塗鴉。
“嗯。”
“哇,你這是怎麼搞的?”他說著低下頭,指了指我的腿部。
“沒事。”我搖搖頭。
夜晚穿越荒野的時候,我不知受到了多少樹枝的剮蹭,當時不覺得疼痛,此時低頭一看布滿了細密的血痕。
“自己消消毒吧。”他像變戲法一樣扔過來一罐酒精。
“謝了”,我點頭接過,“二樓最靠西側的那個房間有嗎?”
他稍微愣了一下:“還第一次有人指定房間的,我幫你看看……有的,你要住多久?”
“……先住七天吧。”
“好。”
他登記了一下後,甩過來一串鑰匙。
“有typec的充電器嗎?”
“有的。”
“借我一用。”
“你拿去用吧”,他很隨意地甩給我說道,“還有什麼需要的再叫我。”
“好”,我向前走到樓梯口,然後又折返了回去,“對了,是有件事。”
“什麼?”他放下畫筆皺眉說道。
“幫我帶箱泡麵和啤酒吧。”
我看著鑰匙上刻著的“220”字樣,走到走廊儘頭,打開房門。
一間客廳連接著狹小的臥室,門前放一張漆皮沙發,灰色長桌上擺著液晶電視,除此之外就剩下一麵書櫥,陳設非常簡樸,像是走的日式簡約風。
“哎呦,我說你這個人真是奇怪啊,讓我這麼瘦弱個人幫你搬這麼多東西”,朋克青年雖然這樣說著,但還是將兩箱東西放在了門前,“我這用來作畫的手,差點沒傷了。”
“多謝了。”
對方撇了撇嘴:“你買這麼多,不打算出來了啊?”
“怎麼會呢?我一共就定了7天。”
“真是個怪人……要續住和我說啊。”
“明白了”,我應聲說道,“我是來告彆的。”
“告彆?你彆搞啊哥們,我這民宿沒開多久,小本生意!”
“行了,不逗你了,讓我安靜待一會吧”,我說道,“沒事的,我還要還你充電器呢。”
“行吧,東西給你放門內了啊。”朋克青年說著關門而出。
屋裡再度陷入沉寂,回想了一下,這應該是我兩天內說過最多話的時刻了,但是隨著朋克青年的離去,我重又回歸了沉默。
我在沙發上坐定,用手輕輕摩挲一側雪白牆紙上的紋理,一切都顯得如此陌生,連同書架上放置著的書籍我也一本都沒有看過。
但是從臥室的窗口處可以遙遙地看見一座遠山,我清楚這不會錯的,不知道多少個夜晚我就是在那裡眺望著滄州的夜景。
220房間,這就是我在青訓營時期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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