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涼州。
北涼王府,清涼山。
聽潮閣前,水池裡儘是萬金難買的珍稀錦鯉。
脊背稍駝的老人時不時往裡麵撒點魚餌,年紀一大,昔年留下的暗傷一股腦浮出來,讓小宗師的二品體魄每況愈下,在西楚大戰中受流矢而瘸的腿一到陰天就疼得不行。
旁邊青年不再倒騎牛背,而是恭恭敬敬地束手站立,腰杆挺直。
“不是說不下山麼,我大閨女都嫁到江南去了你才知道著急,怎麼老子欠你的?”屠了半個春秋的徐驍沒好氣地說。
按照老掌教王重樓的隱晦提示,武當小師叔洪洗象乃是甲子前道門領袖齊玄幀轉世,更是五百年前過天門而不入的呂祖轉世,呂祖對上威風凜凜的王仙芝亦有七成勝算,可想而知是何等人物。
但徐驍就是看不上這家夥,呂祖又如何,號稱不成天下第一就不下山又如何,多道兼修還能如何,麵對自己大閨女明明喜歡,卻連個屁都不敢放,也就這德行了,他站在老父親的角度看不上一點半點。
“我……是直接跳過來的。”洪洗象紅著臉說,像是這麼解釋,就不算下山了,畢竟清涼山也是山。
徐驍隻是嗤笑。
劇烈的咳嗽聲從兩人之間響起,發鬢斑白的文士咳出了血絲沾在手帕上,徐驍顧不上喂魚,趕緊隨手一扔就跛著腳跑過去。
“哎呦,義山呐,池子邊風涼,咱們回閣樓上。”
“大將軍,何不召回小年,外麵不太平。”李義山緩緩地說,仿佛一提氣就會把整個肺都咳出來。
徐驍沉默了一下,開口道,“芝豹這不是出息了嘛,他原本就很出息,現在惟一可以吹毛那個啥的境界也追上來了,威望真真隻在我之下了,你也知道,我就是一將之勇,大戰略包括解決西楚葉白夔,說到底還是芝豹功勞更大一點,現在亂世再起,從將軍到士卒都覺得讓他掌舵才算安穩,小年回來,我怕控製不住自己。”
洪洗象頭皮發麻,不是怕小舅子被暗殺,而是怕控製不住自己,這位人屠說話的時候透著一股子嗆鼻的血腥味。
“大將軍是想打掃乾淨屋子再留給小年。”李義山笑道,“但也沒法對義子下手,因為這些年陳芝豹真的就是老老實實地在等待而已,攻打北漢的時候,陳兄帶著一眾子弟為大將軍斷後,無論如何,大將軍做不出先下手為強,禍害兄弟遺孤的事情來,但有人可以。”
洪洗象如坐針氈。
“彆逗他了。”徐驍撓撓頭,這個動作絕不像一位坐鎮西北四州的異姓王大將軍。
被譽為毒士的李義山繼續道:“倘若徐家真的敗落,縱使陳芝豹顧念昔日情誼,不對徐家子下手,難道其他人也就一定如此麼,自古以來,自作聰明,邀功行賞的人不在少數,如何肯放過徐脂虎呢。”
洪洗象沉默,今天是他第一次下山,因為掌教師兄說有貴客登門,要他出去避一避,既然是師兄說的,那他就沒問為什麼,思來想去不敢去往江南,就隻能來清涼山了。
李義山知道這是誰的算計,而且多半和這半年來的掀起亂象之人有關,可為了徐家,他不介意順水推舟。
黃龍士對洪洗象有一道流傳極少的批語。
騎鶴下山,即為天下第一。
前提是騎鶴下山,而不是中道崩殂般的如今。
薊安公上武當山,其人體魄之堅韌天下無雙,老掌教不願意一場比試成為洪洗象和對方紛爭的楔子,畢竟現在洪洗象距離修成大道尚遠,無法一步直入天人,分生死的結果不會好,最少也是跌境不休。
“真喜歡一個人,怎麼舍得一點事都不為她做呢。”李義山故作惆悵。
徐驍歎息不已。
洪洗象不再沉默,先是望天,然後禦風遠去。
同一時間,西蜀腹地。
崔楠找到了一名正在吃劍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