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欽陵雖一時半會兒拿程務挺,黑齒常之沒有辦法,但大局卻是在他掌控之中的。
伏埃城他們的人困住了席君買,在地龍澗他弟弟讚婆堵住了程務挺,自己又在這裡擊退了黑齒常之……
敵人不是被自己困在了青海湖,就是讓自己阻擋在了青海之外。
以道理來講,不應該出現這種慌亂的小股部隊的?
“去看看是什麼人?”
他還想著如果黑齒常之追擊,或者繼續向青海湖進發,他便換了疲乏力竭的軍馬,與唐軍再戰一場。
現在黑齒常之向後退去,一時間他沒想好接下來應該怎麼走。
正好遇到異常情況,看看再做決定。
論欽陵目光一直向北眺望,當他發現自己的人領著對方正快速過來的時候,那股不安的感覺更甚,他沒有在原地等候,而是一揚馬鞭,向著來人方向迎了上去。
來人漸漸近了,論欽陵分辨出對麵那對方的身份,眼神變幻不定,從驚恐震撼逐漸轉為冷靜。
被兵卒擁簇的正是琛爾虎,他是吐蕃最高貴族三尚一論中的琛家最優秀的繼承人,也是他的心腹大將之一。
此番南下,負責圍攻吐穀渾的國都伏埃城。
現在他出現在了這裡,背後意味著什麼,已經顯而易見了。
論欽陵本就因為程務挺略微奇怪的舉動而抱有一定的疑心,隻是他相信自己父親的從鄯州探得的消息,也讓讚婆的一番話說服,壓下了那點疑心。現在琛爾虎出現了,恰好證明了之前的懷疑……
他現在很慌,但不能讓人看出他慌,越是危急之時,身為統帥一舉一動都會影響著大軍的士氣。
哪怕情況再危險,他都不能亂。
“茹帥!”
琛爾虎全身上下都血跡斑斑,在馬上搖搖晃晃地跨著,隨時都有可能一頭栽倒。
見到迎麵而來的論欽陵,琛爾虎大叫一聲,從馬背上滾了下來,叫道:“唐軍不知由何而來,從背後襲擊我軍。內城席君買乘勢殺出,兩麵夾擊。屬下……屬下無力抵抗,敗退於此。請茹帥責罰……”
論欽陵並沒有理會,而是問道:“可知對方統帥是誰。”
琛爾虎跪伏在地,道:“蘇定方!”
論欽陵倒吸了口涼氣,依舊沉悶的說道:“可知他們現在的去處?有多少人馬?”
琛爾虎道:“不少於五千,北下青海湖去了……”
論欽陵聞言已忍不住色變,北下青海湖那必然是去支援程務挺了。
自己的弟弟讚婆固然在軍略上極有天分,可對上蘇定方,又如何的敵手?
論欽陵心急如焚,叫道:“快,快去地龍澗……”
論欽陵忽然意識到弟弟讚婆有危險,大聲下達著命令。
然而就在他一馬鞭抽打在寶駒屁股上的時候,還沒等座下神駒邁蹄狂奔,又給他勒住了韁繩,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先前他是關心則亂,聽聞蘇定方北下青海湖,本能的就動了對方是衝著自己程務挺去的。
但轉念一想,卻有了新的想法。
論欽陵到現在依舊不知道蘇定方是怎麼出現的,如何欺瞞過了自己的父親,但可以肯定一點。
蘇定方做到這一切不是簡單的事情……
蘇定方再厲害也不可能超脫人力的範圍,五千兵馬,不是少數。
吃喝拉撒睡,那都是極大的目標。
蘇定方不可能跟著程務挺、黑齒常之一起出兵的,真要一起出兵,他們的探馬暗哨不至於一點消息也沒有。
唯一的可能就是提前行動,且動的還不是隴右的兵。
既然是提前行動,那蘇定方這支軍隊就不可能實時知道程務挺、黑齒常之的動向。
青海湖很大,蘇定方在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出兵,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禦敵,更不知道戰況如何的情況下,怎麼知道往哪裡用兵?
就算彼此在戰前有過約定,能夠達到一種默契。
蘇定方又怎麼能夠算到自己的頭上……
怎麼能算到自己會選擇在龍駒嶺跟程務挺決戰,又怎麼能算到他最後會敗退往地龍澗,被困在地龍澗?
這個時代軍事上的溝通是極其複雜的,隻有少數人能夠憑借戰略眼光預判對手敵人的大致動向,絕無可能判斷戰鬥細節,尤其是遭遇戰的細節。
所以蘇定方不可能知道程務挺被困在地龍澗……
他唯一能夠知道的就是在救援伏埃城以後,虜獲吐蕃降卒,從他們那裡了解到自己在攻破唐軍軍寨以後,移師大非川,然後通過蛛絲馬跡,判斷出自己先去尋程務挺求戰。
這是蘇定方能夠預判到的……
但雙方對戰的細節,那勝敗一瞬的結果,又如何預判?
蘇定方如果廣布眼線探馬,一點一點的行蹤,或許能夠尋得龍駒嶺有大戰過的痕跡,然後一點點的找到地龍澗。
這得花費多少時間?
蘇定方會乾這種愚蠢沒有效率的事情嗎?
蘇定方大費周章的潛伏起來,他會將時間浪費在這個地方?
論欽陵設身處地一想,就覺得不可能。
蘇定方搞這麼大動作,隻是為了救援伏埃城?
那裝什麼病?
蘇定方無恙,自己怎麼敢進攻伏埃城?
烏海!
論欽陵腦中電光一閃,立時明白蘇定方的真正目標。
他們的大後方烏海,隻要拿下烏海城,自己在青海湖的兵馬就將有家難歸,屆時會被黑齒常之、程務挺兩人絞殺殆儘。
什麼北下,那是蘇定方做樣子的,故意讓琛爾虎這類敗卒看到的。
這是故布疑陣……
“所有人,人馬卸甲,隻著輕甲兵器,隻帶二十日口糧……”
他下達命令之後,望向琛爾虎道:“你們還有多少人!”
“大部隊給打散了,折損了不少兵馬,隻收編了五千殘部。屬下急著來報,現在不知情況如何,應該能夠聚六七千的樣子。如果……沒有被擊潰的話。”
琛爾虎說這話的時候,帶著幾分羞愧的低聳著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