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爾東讚突然沒有說下去,但腦海裡卻想過一種可能,深吸了口氣道:“我還未得確切消息,不得驚慌。就當作什麼事情都未發生,一切如常。”
他說著揮了揮手,招來一名心腹,命之立刻去打探消息。
噶爾東讚屏退達延莽布支,一手按著胸口,繼續處理著政務,冷靜的可怖。
第二日,夜!
噶爾東讚讓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誰!”
噶爾東讚自得到兒子“論欽陵”假死的消息,一直和衣而臥,此刻突然驚醒,心跳驟然加速,他手猛按著心臟,看著屋外,持重的眼眸中透著一絲渴望。
“阿父,是我,讚婆……”
聽到是自己三兒子的聲音,噶爾東讚眼角淚水已然滑落。
他強忍著悲疼,抹去了淚水,道:“進來吧!”
噶爾東讚從床榻上起身,點燃了油燈。
燭火照亮了狹小的臥室。
讚婆一臉疲憊風霜,跪伏在地上,抽泣道:“阿父,阿父……阿兄,阿兄……他……”
麵對自己父親,讚婆按捺不住心中的淒楚,淚流滿麵,語無倫次。
噶爾東讚道:“欽陵是否已經遇害……”
讚婆痛心疾首的猛力點頭,道:“阿兄洞察唐軍謀劃,命我率部穿破羅真穀,他親自率部拖延唐軍抵達烏海的時間。”
看著自己的兒子,噶爾東讚癱坐在床,道:“你呀,誤大事了。”
噶爾東讚何等了得,隻是從讚婆的反應,聽他說了這一句話,一下子就猜到了前因後果。
必然是讚婆在穿過破羅真穀以後,擔心自己受不了喪子之痛,刻意瞞下了軍情,派人打探消息,確定論欽陵確實陣亡,這才親自來報。
卻不知吐蕃軍中,有其他貴族的力量,他們自然不會老老實實地聽讚婆的話,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將軍情傳給了自家的家主。
這也導致了本應該最先得到情報的噶爾東讚反而是最晚得到軍情的……
噶爾東讚此刻已經顧不得悲疼,現在的局麵已經萬分危急,一個不慎整個噶爾家族都得覆滅。
“大論!讚普來了!”
便在噶爾東讚苦思挽救之法的時候,愕然聽到了一個消息。
——
青海湖,駐吐穀渾唐軍營地。
原本殘破的營地,重新作了修葺。
蘇定方叮囑道:“此番吐蕃損失慘重,短期內無法興兵。但你也不可大意,此番之失,過不在你。然終究則損了不少兵馬,也是難辭其咎。老夫還有幾分薄麵,為你說幾句好話。以後多長個心思,莫要重蹈覆轍。”
席君買連連道謝。
“好了,動身吧!”
蘇定方眯著眼睛,帶著幾分留戀的望了四方一眼,轉身即走。
席君買躬身作揖相送,直至蘇定方走出二十餘步,方才起身,見那偉岸的身影,心中不知為何莫名感傷。
蘇定方一步一步地向著自己的愛駒走去,正欲上馬。
王孝傑躥了出來,道:“大帥,這來回路途遙遠,還有下雨雪的可能。不如乘坐馬車回鄯州……您看,末將從慕容可汗那裡要來了一輛馬車,末將親自駕駛來,特彆平穩舒適。”
“滾蛋!”蘇定方罵了一句,還舉起馬鞭,不輕不重的甩在了王孝傑的身上,道:“老子這一輩子都沒坐過這娘們乘的玩意,一把年紀了,還給人看笑話?”
大唐尚武,年輕人坐轎子那是會讓人恥笑的。
那是不會騎馬的廢物。
不過隨著生活的富足,也有人開始往享受方向發展了。
已經有一部分人出行選擇坐馬車,甚至是人抬的轎子。
但蘇定方這種從隋末滾爬過來的人,對於馬車轎子那是極其排斥。
他說著並不理會王孝傑,上了自己的戰馬,往鄯州方向行去。
部隊徐徐而前,行至赤嶺的時候,蘇定方身子默默地臥在了馬背上。
“大帥!”
王孝傑一直留意著蘇定方的情況,見他如此,驚愕大叫。
周邊兵卒也聚了過來。
程務挺、黑齒常之也是如此,他們神色驚恐,不解的看著王孝傑。
王孝傑哭得跟一個孩子一樣,道:“大帥,大帥他……他在去年,去年攻打那祿驛的時候,已經受了風寒,一直沒有與外人說。此次出戰,都是帶著病強撐著……”
蘇定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躺在結實的床榻上,四周皆是兵士將官,見他醒來,歡呼聲成片。
“大帥!”
“大帥!”
“大帥!”
……
各種聲音,響個不停。
“吵死了!”
蘇定方吃力的說了一句。
一瞬間,屋內安靜下來,針落可聞。
“這是哪?”
蘇定方說的第二句。
“石堡城!”
回答的是王孝傑,他眼睛紅彤彤的,腫了一大圈。
蘇定方想了想,說道:“好地方……”他遲疑了一陣,道:“鄯州書房,有一封信,是某寫給陳尚書的,待我死後,轉交給他。”
“大帥,您可彆說喪氣話。”
蘇定方沒有理會,隻是吃力道:“還有,我死後,朝廷若安排能人接替我職,你等當如待我一般待他。若無安排,則聽程務挺安排,不得有誤。”
“大帥!”
程務挺亦是淚流滿麵。
蘇定方說著又看了王孝傑一眼,道:“孝傑驍勇忠厚,隻是心思不在正途。你多多擔待……”
“大帥!”
王孝傑慟哭出聲。
蘇定方卻是大笑:“大男人哭什麼,這輩子南征北戰,有明主,有恩師,還有一群生死相依的袍澤,如今又能死邊,以馬革裹屍還,此生足矣。”
“哈哈……”
他的笑聲一開始很大,但漸漸地卻弱了下去。
一代名將,病逝於石堡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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