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解放者自居的拿破侖在此時已經成為了踐踏歐洲各國主權的侵略者,而一直以天然疆界為目的的法國人此時已向更為深入的歐陸腹地進發。法蘭西的利益要求列強阻止拿破侖,要求他們聯合在一起,築起壩堤,反對他不可滿足的野心。因此,從1813年開始,拿破侖的事業便不再是法蘭西的事業了。
——夏爾·莫裡斯·德·塔列朗佩裡戈爾
諷刺漫畫《六麵人:塔列朗》
對於一名英國客人來說,當他得知在法庭任職的公職人員會住在福阿街這樣的地方總是會吃驚的。
在不列顛,法官們總是高高在上。早在100多年前,法官們就已經享受著1000鎊以上的年俸,而且這一點現如今也從未改變過。但高收入卻不是法官們最引人羨慕的地方,大夥兒最津津樂道的還是他們手中掌握的權力。
每一位法官都是他所在法庭的最高統治者,一句話便可以決定他人的生死,哪怕國王上了法庭也並不是總能耀武揚威的。
在財富地位光圈的加持下,所有與法律有關的職業也因此變得金貴了起來,即便你並不是法官,而是從前的狄更斯一樣,僅僅是個法庭的書記員,這種職業說出去依然非常的體麵。
因此,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幾乎所有的不列顛人都自然而然的認為,法官、律師以及一切與法律相關的職業就應該住在高檔街區,過著有眾多仆人服侍的上流生活。
其實,對於大部分法蘭西的法官而言,這種情況也是一樣的。
但偏偏杜布裡斯先生是一個與眾不同地異類。
其實這位先生剛剛從索邦大學畢業時,曾經擁有過一份光明的前途。當時正值帝政時期,許多在法庭任職的舊貴族在大革命期間或是被處決、或是出逃國外,因此在拿破侖進行司法改革時,杜布裡斯一畢業便成為了巴黎高等法院最早的推事之一,並且他還是其中最年輕的一個。
作為一名奮發圖強、學習成績優異的索邦大學畢業生,杜布裡斯先生雖然年紀不大,但在法學領域足以稱得上是博學,因此即便直接擔任如此要職,以他的學識也足以勝任。
但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杜布裡斯在巴黎高等法院做了八年推事,與他同一時期進入這裡任職的同事接二連三的都升了職,然而杜布裡斯的職位卻紋絲不動,而上司也沒有半點想要提拔他的意思。
不過好在沉默寡言的杜布裡斯先生並不是很熱衷於官位,即便沒有高官厚祿的誘惑,他依然會兢兢業業的做好他的工作。
任勞任怨的態度雖然讓他巴黎司法界樹立了良好的口碑,但是當杜布裡斯先生走到了任職的第十年時,他在一次人事調整中被巴黎高等法院下放到了巴黎十二區的民事法庭。
沒過多久,一件令所有巴黎法律行業從業者大跌眼鏡的消息又傳了出來,因為杜布裡斯不僅僅是被下放,而且他的職務也從推事降為了助理推事。
一位正直的人遭到如此不公的對待,其中自然是出了些隱情。
最大的隱情便是杜布裡斯先生雖然能熟練地背誦《拿破侖法典》上的任何一項條款,但是他卻不懂得留心眼兒、耍心機,更不懂得同部門長官拉關係。
如果整個巴黎司法部門當中都是杜布裡斯先生這樣的人,或許他還不會被針對的這麼徹底。
但是當大夥兒都在鑽營利益,爭先恐後的向部門長官送禮物、表忠心,那麼杜布裡斯這樣從不登門拜訪司法大臣和大法官的行為便會被視為大不敬。
因此,每次要更改什麼規則或者做出什麼人事調整,部門長官就總會把杜布裡斯向下降低一級。
從中央的高等法院到地方的民事法庭,從推事降到助理推事。如果不是規則不允許,興許長官們還想將這樣一位法官降為風裡來雨裡去給人送傳票、押送人犯的執達吏呢。
但就像是亞瑟所了解的那樣,這世上有一種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事情。
杜布裡斯雖然在帝政時期備受打壓,但是當拿破侖的帝國崩塌後,那些曾經在帝政時期徇私枉法、公權私用的長官們全都倒了大黴。
而杜布裡斯因為職位較低,再加上常年受到打壓的經曆以及公正廉明的名聲,這一切要素加在一起,瞬間讓他成為了複辟時期的司法界紅人。
他不僅被調回高等法庭任職,甚至職務也被恢複了,而且還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到了助理法官的地步。
但是,隨著複辟的波旁王朝統治時間的增長,杜布裡斯先生的典型作用也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消退。
新的大法官與司法大臣同樣不喜歡這個宛如清教徒般的下屬,但是又不能太無情的對待他,所以便乾脆了來了個眼不見心為淨,隨便找了個借口將他調回了十二區的民事法庭擔任法官。
從那以後,杜布裡斯先生的生活過得還算清淨,遠離了司法核心圈的政治鬥爭或許更能體現他的人生價值。
但是生活在巴黎這座城市,政治鬥爭通常不是你想遠離就能遠離的。
1830年,七月革命的野火燒了起來。
新上台的奧爾良派如同當初保王黨清算波拿巴派一樣,開始清算起了保王黨時期的舊人。
雖然有許多保王黨在這次動蕩中,憑借著‘踏破鐵鞋’的招數從新任大法官與司法大臣手中保存了自己。但是就像我們之前說的那樣,杜布裡斯先生並不是那種會主動登門的人。
所以毫不例外的,雖然奧爾良派抓不到杜布裡斯的小辮子,不能直接將他開出公門,但是他們靈活的運用了一係列的人事調整,讓杜布裡斯先生又回到了他助理推事的位置上。
對於這樣的大起大落,杜布裡斯的心中有恨嗎?
雖然杜布裡斯先生向來以不爭不搶著稱,但是即便如此,他的心裡也不可能一點抱怨都沒有。
他在政治上,對於波拿巴派、保王黨、共和派和奧爾良派都不感興趣,但是他已經被打上了保王黨的標簽,而且還是個死硬派。
因為無論奧爾良派的大法官、司法大臣如何暗示,如何展示他們的‘寬容大度’,甚至隻要杜布裡斯願意上門拜訪他們一次,他們都可以對杜布裡斯先前的‘不敬之舉’既往不咎。但是,杜布裡斯就是沒有向他們服軟的意思。
雖然杜布裡斯本人也許從未想過要對長官不敬,但是至少在長官們看來,他的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如果杜布裡斯連這點事情都不懂,他又是怎麼在巴黎當上法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