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如墨,萬壽宮不遠處的偏殿裡燭火幽幽搖曳,映照在一群神色各異的大臣身上。
這些平日裡威風凜凜的朝廷大員們,此刻卻都呈現出一番彆樣的景象。
有的大臣皺著眉頭,那眉頭皺得仿佛能夾死一隻蒼蠅,一隻手不停地撓著頭,那抓狂的樣子就像是腦袋裡有無數隻小蟲在亂爬,頭發都被撓得亂七八糟,
有的官員頭上的官帽也歪歪斜斜的,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
更有甚者,眼睛時不時的瞥向旁邊正在奮筆疾書的同僚,脖子伸的老長,想要借鑒一二。
就算是首輔徐階,這位著名的青詞宰相,在這個時候,也是多少有些犯難,雖然他此時在寫著,不過,停筆的時間,要比寫的時間還要長,他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那汗水順著臉頰滑落,在燭火的映照下閃著微光。
在此時的偏殿之中,氣氛壓抑到了極點,而張居正寫完之後,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麵的背著手的陳洪,並沒有做那第一個交奏疏的人。
海瑞的治安疏,太過無解了,怎麼寫,都無法在正麵進行正確的反駁,即便是從點出發,也略顯牽強。
而張居正心中清楚,寫什麼不重要,寫了才最為重要,所以他並沒有跟其他官員一樣,一字一句的斟酌。
這個時候,黃錦帶著一眾太監走了進來,每個太監的手中都托著一個木盤,每個木盤上麵都放著五碗白粥。
“眾位大人吧,陛下體諒眾位大臣,賜粥一碗,大家可以先喝了,再寫不遲。”
很多人都饑腸轆轆,聽到黃錦的話後,都是頗為驚喜。
黃錦說完之後,親自端了一碗白粥,走到了徐階的身旁“徐閣老,停停,用粥吧,這一碗,是奴婢專門為徐閣老準備的。”
徐階站起身,接過白粥“多謝黃公公了。”
“閣老客氣了。”黃錦而後環視一周“大家自取之,若是不夠,也可言語。”
諸多官員紛紛上前拿粥。
“哎呀,我的牙……”趙貞吉看著手中喝粥咯掉的後槽牙,不由驚呼道。“這,這裡麵有石子啊……黃公公……”
黃錦轉身看向趙貞吉“趙大人,陛下說了,君子們愛吃硬的,放了一些石子,眾位大人喝粥的時候,還是要細嚼慢咽。”
趙貞吉聞言很是生氣,但又不敢多說什麼。
這些官員們也隻能慢慢的喝著這碗有石子的白粥……
…………
萬壽宮中。
朱翊鈞當著朱厚熜的麵吃完了蛋羹,便被一名侍女帶下去休息,他本來還想在這裡,看看這些大臣們寫的反駁海瑞的奏疏,但朱厚熜並不允許。
在朱厚熜的注視下,朱翊鈞離開了萬壽宮。
當朱翊鈞離開之後,萬壽宮中,便就隻剩下了朱厚熜一人。
他再次拿起了放在身側的原版治安疏。
再一次的觀看起來。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看了多少遍了,但,每一遍對他帶來的傷害,卻從未減少過。
“嘉靖者,家家皆淨”
仿佛替他的一生都做了總結。
這些年的權謀爭鬥,風雲變化,就像是一場笑話。
就算是自己,也淪為了一場笑話。
那些年的雄心壯誌,意氣風發,更是笑話。
朱厚熜苦笑一聲“海瑞啊,海瑞,你說你是想讓朕殺了你,還是讓朕饒你一命呢。”
“難道朕,真的是昏君,真的是無情的草木……”
修仙問道,在這一刻顯得很是可笑。
正在朱厚熜自我懷疑的時候,陳洪手中捧著幾份奏疏快步走進了萬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