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閣在大風中搖晃,鎖鏈碰撞出嘩啦啦的聲響,雨滴密密地砸在木板上。
周通坐在窗邊,斜望著遠空通天的電龍,以及流星似的飛劍。他雙目古井無波,輪廓分明的臉龐像冰冷的石頭,明滅之光照出深深的陰影。
他像在等著什麼人。
一隻白色身影從窗戶衝入,如收攏雙翼的大鳥,他裹著風雨,嘭!一聲落到地板上。
雨水順著羽衣流了一地。周通對上他寒冷的雙眼,兩人都沒有往日相見的笑容,隻是沉默對視著。
鄭到先開口,似是從牙縫中擠出話語來“周師兄,我來隻問一件事,什麼代價我都可以付出。欠你一件事,兩件事,十件事都行……告訴我,陸揚名在哪裡?”
周通並未驚訝,他緩緩站起來,露出個笑容“你是誰?你是鄭到嗎?怎麼如此不冷靜了?開價怎麼這麼大方?”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鄭到凝視著他,對他一反常態的樣子感到怪異。
周通拍拍他的肩膀走向他身後“當然,我是萬事通嘛。”
周通確實不簡單,鄭到的直覺對了。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與你交易。”鄭到轉過身來,周通仍背對著他。
“彆急,彆急。”他好像聽到什麼有趣的事一樣,搖搖頭“你這樣一個窮鬼,竟然敢說大話,說什麼都可以與我交易。”
鄭到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如果周通要自己的命,也要給他嗎?這種不計後果的話,根本不該從他口中說出。
可那是陸揚名啊,他最好的朋友,最相信的人,是他認識的第一個同齡人,他的命是陸揚名救的,他修煉的功法是陸揚名給的,他的手臂是陸揚名幫他接上的,在他一文不值的時候,是這位朋友無論如何也要拉他一把,給了他重生的希望。他怎麼能不急?
“把你知道的告訴我!”鄭到低聲道。
周通並不回答,而是緩緩將長桌上的一幅畫鋪開,畫卷長有六尺,寬三尺,剛好鋪滿整張桌子。鄭到這才注意到這張畫,墨跡還未乾,筆硯隨意甩在角落裡。空氣中彌漫著酒味。
“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太真實了,太殘忍了,既殘忍又美麗,有一種殘忍的美感。”他緊鎖眉頭打量著畫,又自顧自說著,像是喝醉了,平時不修邊幅的樣子完全從他身上脫去,他變成了……一個癡迷的畫師?
他轉頭看向鄭到“我可以告訴你答案,當你得到答案後,你會欠我一件事,在未來你需還我一件事,重要程度與這個答案對你的重要程度相當。”
鄭到的牙因為發抖咯咯作響,他知道不能這麼做,心中泛起強烈的恐懼,但更令他恐懼的事在催促他,他必須知道真相“成交,我以道心起誓。”
周通扯著畫布將其甩起來,畫麵浮滯在空中“看吧!你的答案!你的真相!”
這該是一幅怎樣的畫?
一麵巨大的餐桌,有十數個席位,每個席位上又坐著一位巨人。
桌上山巒溝壑迭起,大河濤濤宛如一方世界,每個巨人都霸占著這方世界的一片領地。
領地上有豐富的果樹,領地外則一片荒蕪。無數小人從泥土中誕生,有的生在領地內,有的生在領地外。
而所有人,包括巨人,他們無一例外,都在吃人!都他媽在吃人!
領地外的人利用武力,或隱藏著偷襲,或製作陷阱捕殺其他人吃掉。
領地內的人明明有果實吃,卻仍喜歡吃人。他們吃人很簡單,領地外的人要進入領地,需每過一斷時間摘下身體的器官,給他們吃,當那些人被吃乾抹淨了,就會被趕出去。
吃人越多的人體型就越大,也就有更多的人吃,他們最後變成了巨人。而巨人最能吃人,他們想吃誰就吃誰,有的巨人野蠻直接用手抓著吃大快朵頤,有的巨人斯斯文文要用餐具吃,掩著嘴吃。
那些被吃的人變成紅色點在綠水青山上,像被拍死的的蚊子,密密麻麻地數不清,殘肢和肉塊,被人高興的享用。
“肮臟、殘暴、罪惡”都不足以形容這幅畫。可畫中的比喻鄭到竟然一眼就看懂。
他感覺有一道閃電,撕開血色的汙穢之雲,直貫天靈。
他往後跌坐在椅子上,後又看向周通“你想說什麼?”
周通背對著他,仰望著畫“很抱歉,大部分人生下來的意義就是被吃掉。有的人彆人已經將餐具背在身後準備吃他了,他還懵懵懂懂,以為那人身後的手裡準備的是禮物。這樣的人被吃掉了也是合理的吧。”
鄭到如一頭暴怒的野獸,衝起來攥著周通的領子,“嘭!”一聲將他撞到長桌上。
“你他媽在說什麼!?”
周通漸漸立直,鄭到煉體的力量竟然完全壓製不了他。周通看起來並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