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小主,時辰到了,請跟奴才到端陽殿覲見皇上、皇後娘娘,聽取晉封旨意。”八月的烈陽仍帶著夏日的餘波,溫鴻走了個來回,早已疲憊不堪,少不得強撐著吩咐秀女們。
秀女們慌忙掏出衣袖中的菱花鏡整理儀容,不忘用手帕擦一擦香汗。潘雪緒猶豫片刻,將耳上一對精致卻俗氣的金嵌珍珠寶石花耳環換下,換上一對翠嵌珠寶蜂紋耳環,越發顯得她美貌逼人、風姿綽約。至少在傅菱荷眼中,連沈思嫻都無法與她爭輝。
大昭城殿宇樓閣層層堆疊,一路上眾人的眼裡盛滿了數不清的飛簷翹脊,被重疊掩映的花鳥山石迷得睜不開眼,足足兩柱香的功夫才走到端陽殿一窺聖上真容:皇帝乃當今大隆朝第四代天子,先皇第三子,名諱蕭擎,深目高鼻、身強體壯,五官無一不驚豔出眾。自幼詩書騎射拔尖,更為可貴的是天資聰慧,史書兵法過目不忘。
這位才能卓越的皇帝在年少時便以一匡天下為目標,偏生先皇重病了十幾年才駕崩,在此期間一直是母親馮氏以皇後的身份垂簾聽政,致使他做了良久的親王,直到三年前才得登基。數月前太後才將全部權柄交回他手裡,明裡暗裡卻還要插手朝政,母子的關係一直並不融洽。
因著今日他嫌太後挑的大紅大黃的龍袍俗氣,特意換了一身青藍色實地紗綴繡平金八團夔龍單袍,頭上端正地插著一支閃著寒光的象牙簪,越發顯得英氣逼人、玉樹臨風。
相比之下,皇帝身邊的皇後卻顯得有些黯然,雖然烏發光潔、肌膚勝雪,飽滿的額頭上精心點綴數支華麗金釵,身著一襲正紅色鳳鳴朝陽滿繡滾邊吉服華貴無比,可五官隻能算是中上之姿,更兼右臉上那道不短的傷疤,精巧的麵紗也不能完全遮住,與皇帝怎麼看都不算般配。但她沉靜雍容的氣度是無人能及的,極從容地飲了眾人奉上的見麵茶,接著請溫鴻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河道總督沈可良之女沈思嫻,淑慎性成,勤勉柔順,著即冊封為昭儀;五旗參領潘紹彤之女潘雪緒端莊淑睿,性資敏慧,著即冊封為充媛;雲麾使趙興之女趙榕曼靜容婉柔,麗質輕靈,著即冊封為婕妤,翰林院侍讀唐丙璋之女唐惠克嫻內則,淑德含章。著即冊封為美人;梁州通判傅平之女傅菱荷柔嘉淑順,風姿雅悅,著即冊封為才人;宗人府副理事邱顯之女邱雲笙安貞葉吉,雍和粹純,著即冊封為才人,八品典儀張武之女張婉卓冊封為寶林,廬陽縣主簿薛啟之女薛瑤冊封為禦女,欽此!”
“臣妾謝皇上恩典。”高位的嬪妃們不免有幾分喜色,要知有了皇帝的旨意,自己就是宮中正式的主子了,吃穿待遇自是比做閨中女兒時高出十倍,也成了家中親人仰仗的資本。
隻有傅菱荷黯然神傷,隻敢在帝後不理論時略略矯情一番:那唐惠方才給了她好大的沒臉,她原想著冊封時皇帝能為自己出口惡氣,誰知聖上心意也偏向她,生生比自己高了一級,日後定有的難堪了。她又不禁羨慕起沈思嫻與潘雪緒她們,剛一入宮已然是九嬪之一,位列四妃也是遲早的事,隻怪自己命不濟罷了。
“眾小主參見皇上——”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溫雪緒自幼慣用西北鄉音,說吉祥話時極為彆扭,拚命調動著口舌才不至於與眾人脫節。
“諸位愛妃起來吧。”皇帝並不甚在意眾人,草草揮了揮手,便好整以暇地扇起一柄緙絲花鳥牙柄刻八仙團扇來。
溫鴻將拂塵用力一揮,厲聲叫道:“眾小主參見皇後娘娘——”
剛剛行完大禮起身的佳麗們複又跪下,一絲不苟地按禮儀嬤嬤所教規矩執行。皇後臉上的笑意越發和藹:“妹妹們請起,日後進了宮一同服侍皇上,就是一家人了,不必這麼多禮數。”
眾人用極小的幅度互相使了眼色,由沈思嫻代表大家沉聲道:“臣妾等謝過皇後娘娘體恤,隻是娘娘母儀天下、身份尊貴,臣妾等不敢放肆。”
皇後對沈思嫻的家世容貌以及品德早有耳聞,料定其不是狐媚愛爭寵的,早晚欲將其收為左膀右臂;也知曉其父沈可良此時正得皇帝重用,於公於私都應給她極大的體麵,便伸出一隻纖纖玉臂在半空虛扶:“這位想必就是沈妹妹吧,本宮聽聞你自江南遠道而來,一路勞累,身子可還寧適?”
沈思嫻見皇後關懷,正要答話,太後身邊的大太監王驥卻帶著一卷懿旨過來了,這懿旨的份量非同小可,連皇帝皇後也跪下聽命。
“奉皇太後懿旨,八品典儀張武之女張婉卓、廬陽縣主簿薛啟之女薛瑤性情乖張、妄議中宮,實不堪後妃之德,居留蔭宮不得搬遷,一月內抄《女則》《女訓》各五遍交與太後悔過,欽此!”
“慢著,王公公,本宮知道她們兩個議論了本宮的是非,可到底是初來乍到,該給她們一個改過的機會。你去告訴太後,略抄兩遍給個教訓也就罷了。”皇後笑著擺擺手道。
王驥領命而去,皇後溫和地掃視了一眼眾嬪妃,並無一絲慍怒之意:“本宮的傷疤究竟因何而生,從來沒有刻意隱瞞過誰。諸位妹妹日後若願陪本宮閒話家常,本宮不介意直言相告,隻記住不要捕風捉影、以訛傳訛就是了。”
傅菱荷扭頭看了看那兩個管不住嘴的倒黴鬼——張寶林、薛禦女,兩人被當眾申斥一頓自然覺得羞辱,可好歹沒動刑罰,也沒被降為官女子,總算鬆了口氣。
“皇後娘娘真是宅心仁厚,若是我被人背後造謠,早把他打一頓解氣了。就算身份地位比我高,輕易動不得,也得狠狠罵他一頓才遂心。”潘雪緒悄悄對傅菱荷耳語道。
傅菱荷微笑著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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