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三天光景,人人仿佛都遺忘了唐寶林小產的這場風波,誰也沒再提到她,從前趨炎附勢想巴結她的那些宮人悔得腸子都青了,找各種理由溜走了大半,隻剩下芙蓉和迎春兩個小宮女還算忠心,一直照顧著身子虛弱的唐寶林。
而皇帝雖然表明自己相信傅菱荷的賢德,可傅菱荷心裡一絲一毫也不敢放鬆,生怕哪天皇帝揪住某個她無法自圓其說的細節來質問她。這件事情實在太險了,若非皇帝目前對自己十分滿意,加上應對自如,她是不可能安然無恙地待在自己宮裡的。
傅菱荷就這樣胡亂想了半天,還是製衣局的總管陳尚打斷了她的思緒,他從端陽殿來,裝在精美的雕花匣子裡送來的是一件米白色寒鴉戲水挑絲時新宮裝,一身絳紫色蓮花紋上衣,一件藕荷色如意馬麵裙,倒都是上等絲綢所做,略加了一些棉花進去,早春穿也不覺涼。令她沒想到的是,匣子裡還夾了一張淡黃的雪浪箋,上麵用瀟灑的行書寫著“誠邀愛妃今晚至端陽殿用膳”。
傅菱荷忍不住笑出聲來,皇帝今天是換了個新花樣,覺得每次都派溫鴻來請有些無趣。已經快到掌燈時分了,她隻好收下謝了陳總管,梳洗打扮一番往皇帝的端陽殿去。
“愛妃怎麼受了委屈也不跟朕說?”傅菱荷到的時候,端陽殿裡已然擺了一桌美味佳肴。她剛坐下準備淨手,皇帝卻已經單刀直入地發問了。
“皇上所指何事?”傅菱荷一時愣愣地接不上話。
皇帝使個眼色,鄭德便開始麻利地為兩人布菜。他冷哼一聲道:“今日朕下了朝後宮裡熱鬨得很,邱才人、葉美人、石才人她們都來跟朕告狀,說唐寶林從入宮以後一直就不安分,處處招惹是非,自己被她明裡暗裡欺負過幾次。朕去問了肖采女和姚采女,她們都承認確有此事,還特彆提到唐寶林針對你的事情,從挑選玉佩時便處處刁難,連行禮讓路這樣的小事都要斤斤計較,你如何不稟報朕和皇後呢?”
“原來皇上說的是這個。皇上,臣妾之所以沒有向皇後娘娘告發,是因為唐寶林失了孩子,連降兩級,封號也被收回了,臣妾以為教訓已經足夠大了。況且唐寶林在皙華宮外小產時也向臣妾檢討了自己的不是,說自己是因為剛入宮太過歡喜才得意忘形的,請皇上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畢竟龍胎無辜。”傅菱荷深知帝王大多疑心深重,若此刻不斷勸他接著處罰唐寶林或者哭訴自己的委屈,他一定會懷疑自己是早有預謀,再搬出下午那套說辭就無濟於事了。
“愛妃當真不厭惡唐寶林?就算你不主張朕再罰她,聽了她那麼多讓人厭惡的事,朕也不得不讓她挪出綺霞宮,去梅香閣和石才人住罷,等她身子好了就搬去。”
傅菱荷輕輕鼓了鼓嘴:“臣妾若厭惡唐寶林,也是嫉妒她有臣妾不知道的好處,那樣得皇上寵愛。梅香閣也不錯,比綺霞宮差了些,但也算是個清靜之地。”
皇帝看她隨意挽了蓬鬆如雲的慵妝髻,不施粉黛的臉上隻點了一枚花鈿,一身象牙色魚鱗細褶裙越發襯得細腰盈盈一握,便緊緊握住她白皙的手掌,任由龍紋紗帳垂下:“愛妃難道不得朕的寵愛嗎?”
夜間雲層積聚,竟是比白日暖和了些,加上溫鴻點了太醫新研製的一種清幽淡雅的香,喚作清寧香,皇帝十分喜愛這香氣,因而龍顏大悅,與傅菱荷纏綿了許久。
“方才的話還沒說完呢,朕看你很算得上個可心的人,隻是不怎麼待見朕,從未見你想辦法吸引過朕的注意。”被翻紅浪後皇帝刮了刮她的鼻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竟是和她玩笑起來。
“臣妾笨嘴拙舌的,怕惹皇帝生氣。再說各位姐姐都是能言善道的,臣妾可不想貽笑大方。”傅菱荷此刻累得隻想睡覺,強撐著精神小聲嘟囔道。她算是看明白,在這後宮裡隻能說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費力爭寵不過風光個一年半載的,要是說錯了話做錯了事被人捏住把柄,那幾乎是永世不得翻身。像現在這樣當個美人,努力些再升為婕妤就已經很好了。
“你是個內斂的,朕若不是偶遇你或是特意召見你,斷然聽不見你說話,可朕偏偏就記住了你。”皇帝拔下她頭上的金鑲玉掛珠釵,挑出一縷青絲,“這珠釵舊了就不必戴了,過兩日朕讓內事府給你送新做的來。”
這次侍寢不知哪裡讓皇帝格外滿意,接下來的兩日皇帝又翻了傅菱荷的牌子,甚至還在皙華宮過了夜。專管寢宮修繕的裝潢司的總管何等乖覺,不消傅菱荷吩咐就將皙華宮裡裡外外翻修一新,向含翠打聽了傅菱荷的喜好以後便抬了全套的新桌椅板凳,就差把鍋碗瓢盆全換一遍,連庭院裡的枯枝敗葉也都鏟走蓋上了新土。合宮上下便都知道,唐寶林失寵後,又輪到了謹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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