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眾人萬萬沒想到,意外就在下一秒發生了:皇帝的手順著菊花的花柄往下伸了伸,不慎觸到了一根刺,他疼得一縮手,那花便掉到了地上。四公主一看好玩的東西沒有了,立刻哭鬨起來。兩條小腿掙紮間,那繈褓鬆散開,隱隱露出了兩隻小腳。
“好啦好啦,蓮兒彆鬨,父皇給你撿就是了。”皇帝並沒注意到任何異樣,把掉下來的菊花撿起來重新逗著四公主,可撿起來的花掉了許多花瓣,對小孩子來說失去了吸引力,公主便哼哼唧唧地哭起來,不停地蹬著繈褓。留香和聚墨已經被嚇傻了,呆站在原地誰也沒反應過來要給公主裹好繈褓。
“你們這是怎麼了?趕緊過來給公主裹上,夜間天氣涼,著涼了怎麼辦?當了這麼久的差了,這點小事竟渾忘了。”皇帝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倒也沒有多想。而恪妃見公主隻穿著襪子的小腳暴露在皇帝麵前,腦子已經一片空白,手上一個不穩,一盞滾燙的普洱茶整個灑在了手上。
“娘娘,娘娘沒事吧?皇上恕罪,奴婢不小心沏得火候過了,想必是燙著了娘娘。”留香這才反應過來,飛快地對聚墨使了個眼色,隨手拿起一條帕子給恪妃擦起濺到身上的茶水。恪妃此時也回過神來,雪雪呼痛吸引皇帝的注意。
“奴婢該死,奴婢實在該死。”聚墨用身體擋住四公主,手指顫抖著給她裹好繈褓。公主終於不再哭了,一切亂象仿佛都在片刻間恢複了寧靜。恪妃捂著被燙傷的手背,還處在驚魂未定之中。
“愛妃的手還好嗎,可有受傷的地方?你們兩個剛入宮時是陪嫁丫頭裡最得力的,如今怎麼這麼怠慢?今日連你們娘娘都能燙著。”皇帝瞪了一眼留香和聚墨,雖是護著恪妃,可語氣並不十分關切。
恪妃意識到自己剛才太過失態,興許皇帝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他,縱然心裡七上八下也隻能強壓下去:“多謝皇上關懷,臣妾隻是被嚇著了,沒有什麼大事。”
“皇上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上茶時沒有給娘娘晾涼,不是有心要冒犯娘娘!”聚墨跪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頭。
“這次就一人扣一個月的月例以示懲戒,若是你們主子留下了疤,就去勞役司自己領罰吧。蓮兒,還跟不跟父皇玩花了?”
四公主已經被求饒聲、呼痛聲和皇帝冷漠的訓斥聲嚇得哭都不敢哭,自然也不想跟皇帝玩花了,癟著嘴縮成一團。皇帝見四公主不高興了,也有些興味索然,又敷衍著逗了幾下便站起身:“朕去看看彆人,愛妃早點帶公主歇息吧。”
恪妃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堅持著跪下送走皇帝的,而陪著跪下的留香和聚墨知道自己闖了天大的禍事,噤若寒蟬地看著地毯,不敢抬頭看恪妃一眼。
看著皇帝徹底走遠,最後一個抬轎小太監的身影也看不見了,恪妃這才猛地站起身來,聲音裡沒有絲毫溫度:“聚墨。”
“奴婢無以為辯,但求娘娘責罰。”留香知道聚墨踩了主子的死穴,竟然將公主殘疾的腳掌暴露在皇帝麵前險些被發現,一頓重罰定是免不了的。
“出去,自己掌嘴五十下!”恪妃少見的完全失態,聲嘶力竭地吼道。
聚墨委屈地站在原地不肯動,她從七八歲開始就在恪妃的娘家沈府伺候恪妃,主子連責罵都很少責罵她,更彆提掌嘴了,那是最末等的粗使丫頭才會受的懲罰,算得上無與倫比的恥辱。
“娘娘,聚墨原不是故意的,她沒照顧好公主固然有錯,可看在她儘心侍奉您的份上,也饒她一回吧。”留香情知事情不妙,十分沒底氣地懇求道。
“你若再替她求情,就和她一同受罰!”恪妃此時已經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好妹妹,快去吧,下次彆再這麼冒失了。”留香徒勞地安撫著低聲啜泣的聚墨。
聚墨左右開弓打著自己,已然委屈到了極點,那個禁忌般的秘密也脫口而出:“留香姐姐,娘娘為何這樣在意公主的殘疾?公主天生就——”
“噓,小點聲,你不要命啦?”留香瞪大眼睛斥責道。
“公主少了兩根腳趾,並不是因為她照顧不周所致,沒有人會怪罪娘娘,她何必要嚴防死守不讓任何人知道呢?”聚墨壓低了聲音。
“大隆朝向來極其重視身體的康健,尤其是皇族的皇子和公主。從開國的世祖爺開始,擾亂大隆邊境安寧的反叛者大多身患殘疾,其中有一位右腳殘疾的蠻夷部落首領——我也不知究竟叫什麼,就曾將大隆的軍隊打得落花流水,因此曆來聖上都極其厭惡殘疾之人,認為他們是身體的殘損使德行有虧,若四公主被人發現,定會被群臣討伐厭棄,被處死都有可能。”留香早在沈府當差的時候就聽過這樣的傳聞,明白為什麼恪妃要想儘一切辦法隱瞞四公主的殘疾。
“可是這也不是個辦法,不可能永遠都無人發現,皇上終究是會察覺的。到時候咱們該何去何從?”聚墨擔憂不已。
留香思忖了良久都想不出答案,隻能草草道:“那就要看娘娘的決斷了,咱們能做的隻能是躲一天算一天,如此而已。”
正殿裡,恪妃雙眼通紅地解開四公主的鞋襪,看著她白皙的小腳上殘缺不全的腳趾,抑製不住地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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