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離歌(二)_斬花台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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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離歌(二)(1 / 1)

“誰在外麵啊?”睦婕妤正蓋著一床厚被子休養,聽到門外有動靜虛弱地問道。

白露被關進勞役司,隻有菱花在伺候。她故意去門口張望了許久才回來道:“小主,是謹淑容來了,說要來看您,咱們還讓她進來麼?”

“她來看我?誰要她黃鼠狼給雞拜年?你就說我睡下了不見人,讓她趕緊回去!”睦婕妤想起五公主就氣得咬牙切齒。

菱花答應著去回稟,可沒過片刻又折了回來:“小主,謹淑容說她有萬般重要的事必須要即刻見您。”

睦婕妤沒了辦法,畢竟自己是婕妤,傅菱荷的位分比自己高出不少,她若一定要進來,自己是不能攔著的。她隻好對走進來的傅菱荷怒目而視表達自己的不滿。

“菱花,給你們小主倒了茶沒有?趕緊弄點紅糖蓮子茶補補氣血。”不管怎麼說,該有的客套總歸是有的。

“無需謹淑容操心,菱花這幾日照顧十分儘心,不缺什麼。不知謹淑容今日來是——”

當傅菱荷拿出那兩塊玉璧的時候,睦婕妤就明白了一切。她雖然其他事糊糊塗塗,可自己日思夜想的關於身世的問題總歸是不會忘記的。傅菱荷手中的那塊月形玉璧一看就和自己的星形玉璧是一對,她是傅家被遺棄的親女兒。

“姣玉。”

睦婕妤再次聽見自己的閨名又是全身一顫,她猜到了傅菱荷此行的目的,卻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姣玉,太後讓我來告訴你,你本姓傅,她給了我這塊玉璧作證,讓咱們姐妹相認,日後也好有個照應。”傅菱荷開門見山地道,有挑有揀地將睦婕妤的身世說了出來。她料定太後不希望睦婕妤知道楚夫人就是青陽縣主的事,刻意隱去了那部分。

睦婕妤本想立時發作讓傅菱荷滾出去,可聽到傅菱荷說有關自己身世的第一句話後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像是有什麼魔力一般,隻能安靜地靠在床邊傾聽著。

傅菱荷也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凝視著躺在病榻上的妹妹,近看過去,睦婕妤比她想象得要憔悴不少,一身素色寢衣套在身上顯得十分寬大空蕩,這兩天消瘦了許多,臉上的氣色也不好,嘴唇烏青、臉頰蒼白如紙,倒是十分讓人憐惜。

作為一個母親,她自然理解孩子對於另一個母親來說有多重要,因而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聲調道:“不要再跟著敏貴妃消耗自己的元氣和福報了,你養好身子後,咱們一同去弄清誰放了那些野狗,給你的孩子一個交代好不好?”

傅菱荷說著,命青苗把裝著山參的匣子端了上來:“這些都是我特意選的品質上乘的送給你,比尋常的牛乳雞蛋和肉類之類的效果都要好,讓菱花給你燉湯喝了吧。”

睦婕妤的眼神從驚訝變成傾聽時的全神貫注,再到微微有些動容,可到最後卻又變成了厭惡。那森冷的目光看得傅菱荷不寒而栗,她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姣玉,我沒有說一句假話,你好好想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在宮裡找到你的姐姐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麼?”

“哦,所以呢,是又怎麼樣?你告訴我你是我姐姐的事情,又說了你對我的種種恩德,我就該對你感恩戴德麼?”睦婕妤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笑得淒然,“你以為我會看不出來是你害了我?”

傅菱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我害你?就算我先前不知道咱們是同氣連枝的姐妹,我也從來沒有過害你的心思!況且你好好想一想,我若想拿野狗謀害你,為何要讓自己身處險境?我可是差一點就命喪黃泉了!”

睦婕妤淒然地冷笑著,滿臉都是未乾的淚痕:“你平安生下了一個玉雪可愛的公主,封了淑容享了昭容分例,皇上的全部心思都在你身上;可我又做錯了什麼,失去了一個已經成型的男胎,還終身不能再生育!你有什麼資格自稱是我的姐姐?”

傅菱荷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竟然換來了這樣的結果,當即氣得小腹一陣抽痛:“我根本沒有害你的孩子,平安生下五公主隻是僥幸,封了淑容也是皇上對我九死一生的撫慰,而你想要的是什麼?在皇上麵前聲淚俱下地進言,自貶為更衣,將淑容的位置讓給你,把五公主交給你撫養麼?就算我知道了咱們是姐妹,難道我就該犧牲自己的全部來幫助你麼?咱們從牙牙學語的時候就天各一方,連一絲一毫的交情也沒有,我為什麼要大公無私地為你奉獻?說句不好聽的,我怎麼知道你將貼身宮女白露丟入勞役司,是不是為了讓她屈打成招,栽贓是我放了野狗去襲擊你?在這種情況下,我還帶著人參來看你,已經是仁至義儘了!”

傅菱荷一番慷慨陳詞下來,嗆得自己連連咳嗽,青苗趕緊給她倒了杯茶讓她緩緩,同時湊近她耳邊道:“太後讓娘娘過來是為了讓您和睦婕妤相認的,您可不要意氣用事啊,那不就功虧一簣了。”

傅菱荷本想脫口而出“功虧一簣也罷,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有什麼非要護著她的必要”,可終究還是可憐睦婕妤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也不想辜負了太後的囑托。她方才看著這兩塊玉璧,又想起自己此生可能難再見父母幾回,有個一母同胞的妹妹可以朝夕相見,日子久了未嘗不算是親人,還是不願意負氣走人:“你有空在這裡對我惡言相向,不如趕快把白露放出來,大家一起想想誰是有可能有嫌疑的人。你們麗景軒恐怕也隻有那一個忠仆了。我把話放在這裡,野狗不是我放出來襲擊你的,信不信由你。你若相信我,咱們就以姐妹相稱,我想儘辦法幫你報仇;你若還在猜疑我,甚至想栽贓到我頭上,我也不會對你心慈手軟。”傅菱荷直直地盯著睦婕妤的眼睛。

睦婕妤忽然張大嘴巴,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了出來:“是啊,不怪你,這一切都不怪你,是我自己命不濟······可不怪你怪誰呢?誰來賠我的寵愛,誰來賠我未出世的孩子?”

“小主,睦婕妤怕是傷心糊塗了,您快離開吧,小心傷著您。”陪在一旁的含翠的直覺告訴她睦婕妤的神色相當不正常,她萬分緊張地對傅菱荷道。

傅菱荷也不是傻子,嗅到了危險的氣息,眼見睦婕妤聽不進去自己的話,便想著先回宮去,可還是晚了一步。睦婕妤拚儘全身力氣站起身來,掐住了她的手腕:“你若真想與我相認,我與你隻差了不到一個月入宮,將近兩年的時間,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一次一次地讓我等待。我好恨你,若不是你辜負了我,我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消失吧,跟我一起消失吧!”

傅菱荷感覺自己的視線變得模糊,眼睛和喉嚨像著了火似的難受至極,世界一片天旋地轉。她們發生衝突的地方在麗景軒的內室,小太監要聽到並且趕來還要好一會,自己怕是要命喪黃泉了。她悔不該這樣心軟,以為能感化睦婕妤,到頭來落得個同歸於儘的下場。

“含翠!含翠!”傅菱荷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含翠奮不顧身地衝上前拉開了睦婕妤,和她一起撞到了酸枝木博古架上。兩人正好打碎了博古架上的一個描金琺琅花瓶,尖銳的碎片割傷了含翠的額頭,霎時間鮮血淋漓,她痛苦地呻吟起來。

“這是發生什麼了?”清脆的聲響終於驚動了麗景軒值守的人,兩個太監聽到動靜飛奔過來。

“彆問發生了什麼,快給含翠請太醫!”傅菱荷沒有任何猶豫,撿起一塊碎片,從自己簇新的淺紫色織金錦裙上割下一大塊給含翠包紮傷口。跌落在一旁的睦婕妤情況更為凶險,一塊飛濺起來的碎片割傷了她的頸部,汩汩的鮮血流出,她還想對著傅菱荷叫罵,卻怎麼都難以開口。

傅菱荷猶豫了數秒,還是又裁下一塊衣裳,給睦婕妤包紮住了傷口。後者的嘴裡還在罵罵咧咧,傅菱荷也懶得理她。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江太醫帶著徒弟梁太醫提著全套的藥箱匆匆趕到,傅菱荷一邊扶起含翠,一邊冷冷地斜睨著睦婕妤:“有勞兩位太醫,務必治好含翠和睦婕妤。”江太醫趕忙將含翠帶去了禦醫所。

“出去,我不需要你們假好心!”睦婕妤厲聲咆哮著,重重地甩開梁太醫,“你既然這麼討厭我,就讓我去陪我的孩子到地下去好了,何苦要讓我撿回來一條命!”

“大膽,娘娘未計較你傷害皙華宮的掌事宮女,還給你請了太醫,已經是仁至義儘了,你是不要命了麼?”康海也衝了進來,見睦婕妤又有要發瘋的跡象,急忙護在傅菱荷身前。

傅菱荷被扶著坐在遠離碎片的貴妃榻上,喝了好幾杯茶才逐漸緩過來,體會到劫後餘生的感覺。她的思緒翻江倒海,斟酌了好一會才冷冷道:“看你這個樣子,此時此刻也分不清利害輕重了,本宮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來看你,不求你認下本宮這個姐姐,但至少擺出一副願意合作的態度來,咱們再商談下一步的計策。你能不能幫你未出世的孩子報仇,全在你。”

“江太醫,梁太醫,你們好好給睦婕妤治傷。”傅菱荷示意康海不必緊張,命他退到一旁後,眯起眼睛盯著睦婕妤足足有數秒的時間,隨後轉身離去。

睦婕妤沒有說任何話,更沒有追出來,但她知道睦婕妤定會經曆一番激烈的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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