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城裡芍藥盛放的時節,皇帝頒布了一道旨意:婕妤楚氏德行有虧、殘害嬪妃皇嗣、欺君罔上,著褫奪封號廢為庶人,終身幽禁思過樓。甄更衣無辜被冤,為表安撫之情特許遷出思過樓,複位甄才人。這些原是在情理之中的,可傅菱荷沒想到皇帝緊接著居然做出了讓她震驚萬分的決定。
聖旨頒布下來後,東西六宮都十分平靜,並沒人去給楚氏求情——大難臨頭,誰不是明哲保身呢?承瑞宮就更不用提了,敏貴妃從得知白露要揭發楚氏的第二天就稱病閉門不出。有好管閒事的嬪妃偷偷去看了,楚氏帶著菱花去承瑞宮求了好幾次,手拍得淤青斑斑,嗓子也喊啞了,裡麵卻沒出來半個人,不得不讓人感歎人情的現實和涼薄。
甄才人是個知禮守節的,接到自己能出思過樓並複位後的第一件事是叩謝皇帝和皇後的聖恩,第二件事便是和甄大夫一起來感謝傅菱荷。她今日穿了一身玫瑰紫折枝花卉亮緞鑲雙色邊宮裝,因著在思過樓營養不足而枯黃的頭發用了些烏發膏,憔悴的臉上也塗了脂粉,雖然還是不及剛入宮時的美貌驚人,但看起來比小產後那段時間的樣子要好上不少。再怎麼說,她也是個美人胚子,輕易不會被人小瞧了去。
“還好你撐了過來,沒在思過樓裡被磋磨壞了。”傅菱荷望著元氣逐漸恢複的甄才人微微一笑,她並不打算誇耀自己背地裡給思過樓的守衛塞過不少銀兩,好讓甄才人吃上一口新鮮飯菜、穿些乾淨衣裳的事情。她是得寵的妃子,生了五公主後更是時常有賞錢,接濟甄才人不過是順手的事情。甄大夫在未知安全與否的時候就幫過她許多忙,這些小事實在是無需在意。
甄才人的眼睛裡卻含著淚光,與她對視了幾秒後忽然跪下重重磕頭道:“謹淑容娘娘的救命之恩,嬪妾沒齒難忘!若沒有您為嬪妾平反冤屈,嬪妾隻怕早已成了黃泉路上的冤死鬼了!”
“好了,你在思過樓待了那麼久身子不好,切莫行此大禮。”傅菱荷正要將她扶起來,卻突然聽見門外有腳步聲,小宮女進來通傳道:“娘娘,溫公公來了。”
儘管溫鴻來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傅菱荷卻也絲毫不怠慢,連忙整理了一番儀容等著他進來。甄才人見傅菱荷還有事要忙,連忙行禮告退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淑容傅氏誕育公主有功、多番受驚,加之其父於梁州卓有建樹,朕心甚慰,著封為昭容以安其心,欽此!”
皇帝居然是來給她晉位的,而且又是一下連升三級,這可把傅菱荷嚇得不輕。不過她再怎麼說也是個俗人,知道晉位是有實打實的好處的,豈有拒絕的理由?因而隻是象征性地推辭道:“臣妾無才無德,怎麼敢承受皇上如此厚愛。”
“哎喲,謹淑容,不不不,是謹昭容娘娘,您就彆謙虛了,滿宮裡隻有您從入宮到現在還是恩寵不衰的,有今日的地位,可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溫鴻也十分欣喜,一來過來傳這種大喜事自己可以得不少賞錢,二來自己可以趁機跟這位得寵的娘娘進一步拉近關係。反正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跟皇後或者敏貴妃套近乎都沒有跟傅菱荷交好來得實在。
端陽殿裡,皇帝批閱完了一天的奏折,鄭德乖覺地端上一盞茶來給他潤喉:“皇上今日勞碌辛苦了,奴才扶您到榻上歇息一會吧。”
“先等一等,朕隻忙著審問原來伺候楚氏的奴才,竟把刺客的事情渾忘了。可從他嘴裡問出什麼了麼?”皇帝用玉扳指輕輕滾了滾太陽穴,略有些疲乏地問道。
鄭德聽皇帝如此問,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嚇得哆哆嗦嗦地不敢開口。皇帝察覺到了他的畏縮,不耐煩地問道:“朕問你話你實說便是,支支吾吾的做什麼?”
“勞役司的人聽從皇上吩咐,沒對那刺客用重刑怕打死了,可是用些不痛不癢的刑罰他又不肯開口。最後想的辦法是不讓他睡覺,派人輪番看守著,結果還是被他找到機會咬舌自儘了。”
“咬舌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發現?”
“當時負責值守的打手看見他臉上和嘴裡有血,但都以為是因為刑罰打的,根本沒想到他會有那麼大膽子——”
皇帝鼻翼微張,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們可真是一幫儘心竭力為朕辦事的好奴才,每個月的俸祿也不在少數了,還能乾出這種瀆職懈怠的事情,你去問問他們,是不是這好差事乾夠了?”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實在不知這勞役司的打手都這般無用。”鄭德恨不得鑽進地縫裡,不讓皇帝遷怒他。
這時溫鴻從皙華宮趕回來,見端陽殿裡氣氛十分壓抑,自然也知道了皇帝在發怒,趕忙放下拂塵勸慰道:“皇上息怒,恕奴才大膽議論,其實那刺客不供出來是楚氏派他行刺謹昭容的,咱們也能猜到大半,有沒有他的口供並不妨礙給楚氏定罪。讓他咬舌自儘了,也算少臟了一把皇宮裡的刀賜死他,您想想是不是?”
皇帝並沒有立刻接話,而是命令溫鴻道:“你去把那天白露的口供拿過來。”他將那幾張薄薄的紙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總覺得有哪裡不對:“白露一直沒有供認是楚氏給溫婕妤下了藥?”
“回稟皇上,確實如此。”
“這也奇怪了,她都做好了必死的決心,怎麼臨死之前不招個乾乾淨淨?”皇帝蹙眉道。
“也許是跪在您和皇後娘娘麵前陳情實在是緊張,一時忘了招認也是有的。奴才還是那句話,楚氏惡貫滿盈,多一樁少一樁罪孽都不能掩蓋她四處下手的事實,更何況楚氏的上頭沒準還有——”
“好了,溫鴻,不要再放肆胡言了!”皇帝突然出聲低吼道,將溫鴻嚇了一跳。他連忙請罪道:“是奴才一時放肆忘了規矩,還請皇上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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