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你提到那個叫康海的奴才,你既然說杖斃聽著太殘忍,朕賜他三尺白綾,轉瞬之間便能要了性命,還不會有什麼疼痛的感覺,總好了吧?”皇帝麵上還是笑著的,隻是那笑意漸漸變得稀薄起來,似乎在暗示傅菱荷,這是他能做出來最大的“讓步”,若是傅菱荷再不知好歹,他可就要發火了。
傅菱荷連忙起身跪下道:“皇上若能如此體恤臣妾的心意,便是臣妾的福澤了,臣妾替白露和康海謝過皇上恩德。”
“嗯,這便是朕一向通情達理的菱荷了。方才咱們一直說話,連你精心準備的膳食都沒怎麼動,這會子讓宮女們去熱一熱,不然你餓壞了身子可怎麼好?”皇帝顯然是對傅菱荷的回答十分滿意,又回到了從前一樣脈脈溫情的樣子。
過了片刻宮女們將重新熱好的菜又端上來,幸好隔得時間不長,味道還算是保留住了。皇帝抬了抬下頜,命青苗給傅菱荷夾一筷子荔枝蝦球:“蝦肉對你的脾胃是最相宜的,而且酸酸甜甜的不甚油膩,你也能多用些。對了,你這些日子一直養病,朕還未曾告訴你一件喜事,溫婕妤有喜了。”
傅菱荷微微愣了一下,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倒不是吃溫婕妤的醋,畢竟皇帝的後宮佳麗三千,願意去陪哪個嬪妃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是難過皙華宮出了這麼大的事,溫婕妤都沒有過來關懷一句,倒是自己念在昔日溫婕妤對自己的恩情上派青苗和金禾去送過些小東西日常問候幾句,白鶴居的人卻都不鹹不淡的,實在是心寒。不管怎麼說,自己和溫婕妤也算是好姐妹了,怎麼如今相處久了反倒是疏遠了呢?
晶瑩剔透的蝦肉在口中有種微微的刺激感,讓她的舌尖不免麻木。傅菱荷咽下最後一口,悄悄使了個眼色示意青苗添些清淡的素菜,一邊吃著蘆筍百合一邊笑道:“當真是一件喜事,恭喜溫妹妹了。她從嗓子啞後一直鬱鬱不樂,如今有個孩子也算是有了盼頭,這一胎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甚好。”
“是啊,當初應該是楚氏派人下毒毀了她的嗓子,想來也真是可惜。如今楚氏被幽禁生不如死,她也算大仇得報了。”皇帝大約是見此行來皙華宮的目的已經全都達到,便最後嘗了一塊栗子糕,喝了些消食敗火的茶便站起身來,“朕去看看溫婕妤,她剛剛有孕身子還不很安穩,愛妃早些休息。”
“臣妾恭送皇上。”傅菱荷眼看皇帝出了皙華宮的大門,這才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敷衍完了最後一個接駕的步驟,疲憊不堪地癱在榻上。金禾還以為她又出了什麼事,趕緊飛奔著衝過來:“小主,小主沒事吧!您是不是又身子不適了?”
“我的身子好得很,是心裡難受。”傅菱荷苦笑了一下,“好了,你讓小宮女們都早些下去歇息吧,她們為了皇上來也忙碌許久了。這幾日你去內事府多領些玫瑰花瓣來,我晚間要泡著,珍珠粉也多用些。過幾日要行冊封禮了,彆讓皇上懷疑我還在對他的決定不滿,故而形容憔悴。”
“小主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嗬。”青苗一邊答應著點頭一邊歎道,“這宮裡人人都羨慕小主最得聖心,可誰又能知道您每日揣測聖意的艱難呢。”
傅菱荷聽她這麼說,知道她比金禾更能感同身受,知道康海是在劫難逃了,便喚青苗靠近些悄悄吩咐道:“你去給勞役司的精奇嬤嬤塞些銀子,拖延個把時辰再行刑,讓康海把遺願寫下來交給我,我儘力幫他實現。一定要跟那精奇嬤嬤說些好話,讓她們給康海拿一匹結實粗硬的白綾,走得能安生些。白露的事情我實在是鞭長莫及了,就自明日開始每日給她念些祈福的經文,祈禱她在田獵場不會香消玉殞吧。”
“小主真是宅心仁厚,您說的這些奴婢和含翠姑姑都會去辦的。”青苗答應下來,見傅菱荷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便服侍著她換上寢衣睡下了,一夜無話。
翌日的懿仁宮裡照例坐滿了一屋子鶯鶯燕燕,空氣中滿是由初夏過渡至仲夏的燥熱,分明是清晨時光,卻已讓嬪妃們香汗淋漓,恨不得趕緊請完安回宮歇息著。自己的宮殿裡好歹冰塊多一些,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熱得神情恍惚。
皇後倒是氣色極好,雖然身上穿著花紋繁複、層數繁多的蘇杭綢緞織金五彩絲線滿繡姚黃牡丹宮裝,可因著身邊放了兩大缸新鮮冰塊,又有小宮女在旁邊手不停歇地殷勤打扇,因此十分涼爽。她感覺身心舒暢更是因為敏貴妃今日的氣焰低迷了不少,穿了一身低調的雪青色繁星伴月銀線宮裝,頭上也隻是戴了三兩銀器妝扮,顯然是有不少因楚氏而心虛的原因在的。見此情形,皇後微微清了清嗓子道:“諸位妹妹想必都聽說了楚氏惡貫滿盈,被皇上廢為庶人幽禁思過樓的事情。皇上留楚氏一條性命,不是想縱容包庇她,而是覺得她這樣蛇蠍心腸的嬪妃,死了是便宜了她,需得活著才能日日贖罪。因著甄才人毒啞溫婕妤的嫌疑洗脫,得以複位才人,而秦禦女雖推搡甄才人有罪,可導致甄才人腳下打滑的桐油乃是楚氏所塗,因此皇上有旨意頒布——”
皇後故意停頓了數秒,想看秦禦女有何反應。秦禦女由於如今地位低下,一直坐在門口,起初並沒注意聽皇後在說什麼,還是她身邊的宮女提醒了她,她才驚訝地抬起頭來。
“皇上的旨意是,秦禦女雖然做的其他惡事都有確鑿的證據,難以赦免,可甄才人落水的事情並不能全怪她,因而複位為秦寶林。”
秦寶林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隻是平淡地站起來給皇後謝了恩。她如今已經失了心氣,就算再複位為貴妃,也不複從前的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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