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玉,乘淵山上,你可有悔?”
老者拇指的指腹冰涼,他抱著沈聿,一如十幾年前抱著尚且還是孩童的他。沈聿耳畔嗡鳴,他身體的溫度下降,心中的鬱氣卻愈積愈濃厚。
……悔?
誰該悔?他該悔?
誰的錯?他的錯?
錯的不是他。
是對他不公的整個世界。
沈聿抓緊老者的衣袍,他喉中淤血堆積,仍舊強撐著仰麵朝上“不……不是我……”
老者歎息一聲,他摟住沈聿的身體,像是自責又像是感到無可奈何“攬玉,去彆處吧,這個世界……已經容不下你了。”
“咳……”沈聿不住咳血,他心臟脾肺俱裂,多年來堆積的惡疾在此時儘數發作,他已然預感自己死期將至。
“你去彆處,莫要再回來了。”老者低聲朝沈聿說了些話語,沈聿生命力快速流失,逐漸聽不清上方的語言。
“……下輩子,投個好胎,也當一回平常人……去吧……”
沈聿身體早已被森森寒氣滲透,他斷臂處的傷口流血不止,慢慢也失去了知覺。那些穿梭過樹林的風聲在他耳邊遠去,他心臟仍舊在負隅頑抗,偶爾掙紮著跳動一下。
下輩子……投個好胎?
投什麼胎?去什麼地方?!
沈聿唇角溢出鮮血,他在彌留之際幾乎咬爛了自己口腔內壁的血肉。
越國亡了,宣霖還活著。宮牆倒塌,那些折辱監禁他數年的宮女太監也都趁亂逃走。師兄斷他一臂,山門緊閉未開……諸般種種,師父卻讓他下輩子投個好胎?
如何投胎?他怎麼能去投胎!
這些人都活著,他們逍遙自在,以後說不定錦衣玉食,隱姓埋名後繼續如平常那般生活。
而他……眼盲手斷,滿麵創痕,逃了半個國度,最終就是以這副破爛身體慘死於林中。
“回……來……”沈聿在逐漸失去的五感中皺起臉龐,他雙目空洞不知歸處,隻是仰著頭不住呢喃,“我……回……來……”
他不入輪回,永世為鬼!就算去了彆處,他也要記著這一世的所有……終有一日,他要回來。
他要撕了這個爛世界。
老者無言,他手臂攬住沈聿,手掌緩緩蓋在了沈聿的腦門上方。沈聿麵龐慘白,他全身僵硬,不知在何時已經停止了呼吸。
林間平常穿過的冷風刮起沈聿臉頰旁的少許發絲,這些白發乾枯,撫摸著底下同樣粗糙乾澀的皮膚。
“攬玉,去吧。”
老者手掌下移,捂住了底下那黑且深的雙目。沈聿肉身逐漸僵硬,鮮血堆積在側,最終留下了一具分不清麵貌的屍體。
越國內部的種種勾心鬥角,說不清道不明的陰謀算計,在晟國大軍踏破皇城的那一刻便全都灰飛煙滅。
同年,死了個溫攬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