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方多病和笛飛聲回來了。
雖是去采買,東西倒不用他們搬,直接捉了十幾個死士出來勞動。
食材上來了,做飯也不必操心,那些夥夫廚娘還在。
上來的,還有知府大人,以及一眾衙役。
這知府姓趙,是個勤政愛民,兩袖清風的好官,要不也不會兢兢業業地查了三年拐賣案。
就是,沒能查到源頭。
此番案情水落石出,他激動得無以言表,就差一把抱住報案的方多病和笛飛聲了。
他是有張手的姿勢的,就是笛飛聲眼一淩,給人嚇回去了。
到了山莊,人也省事,自己就分了兩隊人,一隊去登記孩童的信息,一隊去牢房審訊死士。
那些死士的口供都統一好了,關於痋蟲的一切都會隱去。
至於主謀崔如鐵,因事情敗露,已落崖而死。
因此,他們引罷路,便不用管什麼,直接去找李蓮花他們了。
“李蓮花,你猜我帶誰上來了?”
隔老遠,一聲調子高揚。
笛飛聲是不會這樣唱的,隻有方多病。
李蓮花當時在院子裡睡覺,長椅是從屋子裡搬出來的。
周圍的環境不算安靜。
外麵有不少登記完的小孩在活動,成群地聚著,說話聊天,或者玩遊戲。
李相夷和小笛飛聲坐在旁邊的石桌,下著棋。
遠一點的階梯,角麗譙居然和秋黎坐在一起,簪著花環。
小蜜蜂一樣的話,不時鑽入李蓮花耳朵。
不過,他也沒真要睡,就隻是躺著而已。
聞言,懶洋洋地撩開眼皮,從椅子上撐起來。
李相夷在棋笥裡摸棋子的動作一頓,先叫了起來,“狐狸精!”
小笛飛聲是背對的,扭頭一看。
一隻黃毛狗噠噠噠地跑來,四條腿撒得老開。
“狐狸精,想我了沒?”李相夷勾著手指,叫它過去。
不過,狐狸精沒有先去那邊,隻望他一望,敷衍地搖搖尾巴。
隨後,就黏到李蓮花腿邊,親昵地蹭。
李蓮花躬下腰,摸它腦袋。
不比平時柔軟,有的地方很紮手。
他哎了聲,撿毛發上的蒼耳和鬼針,“上哪兒逛去了你,嗯?”
狐狸精嗯嗚兩聲,說著語言不通的話。
說完,就趴下了,等李蓮花幫它清理毛發。
李相夷見狐狸精沒有過來的意思,找補道,“沒事,它心裡想我。”
小笛飛聲微拱下眉,“沒看出來。”
李相夷乾脆地下好白子,堵死黑子的路,“你輸了。”
小笛飛聲有些頹喪,他剛學,根本打不贏。
遂認賭服輸,把白子和黑子分好,以便重開一局。
方多病湊上去一瞧,新局已經開了。
光是幾手,就看得出來,白子已是勝券在握。
他飄飄然地衝後麵抬下巴。
慢幾步過來的笛飛聲掃他一眼,很明白那意思——還是我師父厲害吧。
笛飛聲不信邪,為了贏李蓮花,他也是讓無顏找過棋譜,研究過的。
沒道理下不贏二十年前的李相夷。
於是,手一指,對小笛飛聲道,“下這裡。”
小笛飛聲看他一眼,手點著那個地方,“這裡?”
觀麵相,他不覺得對方是個懂棋的。
但人不可貌相,那一臉篤定的樣子,講不定真是個行家呢。
笛飛聲一點頭,他就落了子。
彆說,一往無前的李相夷遲疑了,舉棋滯了滯,才放下白子。
這一放,黑子剛衝破的束縛,又被困住了。
笛飛聲凝眉思索起來。
小笛飛聲見他久久不說話,自己選了個地方放。
剛放好,笛飛聲就挪走,“往上兩格,再往左三格,才能把他的路切斷。”
“誒,”方多病自然站他師父,不滿道,“落子無悔啊。”
笛飛聲啪嗒一下,就擱那裡,“比不得袁大少爺。”
方多病心虛了,他每次跟李蓮花下,可沒少弄亂過棋盤。
李相夷沒什麼意見,跟小的下贏得輕而易舉,沒勁。
跟大的下,他的鬥誌就被激發出來了,“沒事小寶,看為師殺他個片甲不留。”
笛飛聲目光銳利,“李相夷,話彆說太滿。”
小笛飛聲卻注意到了彆的東西,驚奇問,“為師?”
李相夷用夾著白子的手,拍拍身側的人,“哦,我大徒弟。”
“你彆聽他瞎說。”方多病眼光朝對麵。
又摑下李相夷,催促他,“到你了。”
李相夷這才觀察起棋盤來。
片刻後,行了招誘敵深入。
笛飛聲沒上當,一招直抵白棋要害。
李相夷隻能舍了先前的布局。
可他也絕不退守,步步緊逼,三兩個來回,便逆流而上,弄得黑子左支右絀。
笛飛聲支著下巴,忖了良久,才一子破開桎梏。
棋盤上就一黑一白,來來往往,下得膠著而激烈。
小笛飛聲看著看著,基本變成個移棋子的。
他不明白,這個叫阿飛的,為何不自己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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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是,他學到挺多,有時不必指點,也能走上幾步。
戰況到了最後,黑子還是變得走投無路了。
笛飛聲大小兩人,目光皆是沉沉。
尤其是大的那個。
對麵的師徒倆則是春風得意。
這時,李蓮花摘完了狐狸精身上的毛針,站到兩方中間。
“如何了?”
這話就是明知故問了,光看兩邊表情就知道。
一邊黑暗,一邊光明。
他笑一下,信手拈起一顆黑子,下在一處柳暗花明的意想不到之地。
李相夷撂下白子。
他打下的江山全線崩潰了。
“我們贏了。”笛飛聲嘴角微揚。
小笛飛聲眼睛也是一亮,這棋居然還能死地複生。
“李蓮花,”李相夷不大高興,“你為什麼幫他們,不幫我們?”
方多病深為認同,“就是,你偏袒他們?”
李蓮花不擔著責任,“我可沒說我站那邊。”
“我隻下了這一顆黑子,其餘的都是他們下的,輸的還是他們,對不對?”
“也對。”師徒倆點點頭。
很快,表情又是一垮。
李蓮花背手道,“不過,那顆黑子是我的,這局算我贏了。”
“哎呀,”他怡然一歎,“都對不住了。”
四個人看向他,然後不謀而合地走掉了。
有人喊,“贏的人收棋子!”
李蓮花看看左邊的空位,看看右邊的空位,好心情全沒了。
“不是,憑,憑什麼啊……”
回應他的,隻有狐狸精的一聲“汪”。
他無奈地揀著棋子,分進兩個棋笥裡去。
早知道,就不來插這一手了。
他一個人清清靜靜地揀著,沒了人在耳朵邊嗡,倒聽見了不遠處的對話。
秋黎撐著下巴問,“小妹妹,你之後去哪裡?”
角麗譙沒什麼波瀾道,“走哪是哪兒嘍,我又沒親友。”
她知道,秋黎是要東去瀛城,找姑母的。
這裡大多數人會回家。
隻有像她這樣的少數人,會漂泊天涯。
她已經習慣了,可不知為何,看到那些衙役在統計信息,計劃送人歸家時,還是生出了點對往昔的懷念,對自己的憐憫。
從前,沒有人關心她的去向。
可一旦來了這麼個人,問起這樣的話來時。
心頭居然會一酸。
她用力哽了下喉嚨,不讓自己被情緒帶走,轉而指了指李蓮花。
“我的馬被抵給他們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