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聶景琛肉眼可見地蹙起了眉頭,瞳孔震顫著。
底下的沈餘嬌亦變了臉色,她望了望高座上的男人,又將目光移回到聶景遲身上。聶景遲與秦英二人叫淳渢跪伏下來,字字句句清楚明了地闡述了當時收到藥包的經過。
王丞相聽著淳渢的答話,卻見秦英眼生,便等他話畢之後皺了眉問道“你是哪裡來的?”
“回王丞相,在下是魯王殿下宮中影衛,秦英。”
“……他是我的人。”
一直緘默著的皇後白瑢忽然開了口,倒叫眾臣都驚了一跳。她看看聶景琛,又對著王丞相道“秦英,是本宮親自派去暗中保護魯王與魯王妃的。本宮當時曾與魯王妃親自交談過此事,本宮的貼身侍婢亦在場,她二人皆可作證。”
聶景琛擔憂了一圈,卻是沒有想到還有他的母後在暗中保護聶景遲。這樣一來,若是聶擎淵不曾身死、甚至不曾病重,他們二人的兄弟爭鬥,也許將永遠不會有結果。
淳渢猶豫著望了望周遭一片瞧著他的眼神,繼續道“奴實在不知道這藥包從何而來,但裝著那藥包的木盒子,卻實實在在是太子殿下的東西。奴當日隻是幫著灑掃太子殿下寢殿的宮女們扔些無用之物,亦確實沒想到會剛剛好遇上魯王殿下從魯王府後門出來。”
“依臣妾計算,淳渢被派來魯王府時,應是臣妾同魯王殿下自兗州回返宮中之後。臣妾不知,太子殿下有意叫這樣一位小宮人來魯王府侍奉,是意欲何為呢?”
聶景琛沒有回答,隻認下了那包藥,卻稱不知其中有毒。
“那皇後娘娘又是怎麼得到毒藥的呢?”大理寺卿嚴大人忽然開口。
“那藥,是本宮先前前往東宮是偶然獲得的。”白瑢答道,“那時本宮隻取了一些,後來便吩咐手下人依著此藥方抓藥。是手下一名曾遊曆過北戎的老郎中在臨終前親自告知於我,本宮才知曉這藥中竟含有北戎之奇毒,謂之‘九陽誅龍散’。”
她抬眸望了聶景琛一眼,“隻是本宮當時沒有想到,東宮廚房裡齊齊擺放著的那些含毒的藥包,竟是要送去給沈蘊山沈副相的。本宮亦沒有想到,在那些藥包被送去沈府的一月之後,沈副相亦真的離奇患病身亡。”
“那皇後娘娘後來送給聖上的湯藥裡?”嚴大人順勢問道。
“在本宮發現藥中有毒之後,便叫人依著同樣的方子,換了無毒的湯藥。此後的湯藥裡,本宮沒再放過東西。”
原來,白瑢到最後還是心軟,沒有下死手。沈餘嬌遙遙望著白瑢,頓覺有些唏噓。
“如此看來,聖上的死,便極有可能是太子殿下迫切意圖上位而臨時起意的刺殺了?”底下有大臣開口。
“不知對於聖上心口那支龍紋匕首,太子殿下可有什麼解釋?”嚴大人望向聶景琛,等待著他的回答。
“按大雍法令,聖上寢宮向來不允許有任何武器進入。本王縱當夜在父皇寢殿駐留許久,也無非是同父皇聊些陳年舊事,何來刺殺之理?”聶景琛定了定心神,“宮中既有影衛,身手矯健、來去無蹤,又分屬諸宮,怎能確定並非影衛所為呢?”
“沒想到到了如今,太子殿下還有心將此事推諉到宮中影衛身上。”一直沉默著靜觀事態的梁衍將軍忽然冷笑一聲,“若要說是宮中影衛,那麼,便是諸宮都有可能趁太子殿下外出,派影衛夜潛東宮竊走龍紋匕首,再進行刺殺了?還是說,太子殿下依然在有意將矛頭引向魯王殿下啊?”
眾臣唏噓。
雖然梁衍將軍同魯王聶景遲有些交情,但畢竟他立足朝堂多年,看多了大小爭鬥,也不至於在現下這種隨時有可能把自己牽扯進去的緊張場麵中,為聶景遲站隊。
聶景琛沒有再說什麼,隻麵露疲色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大殿中又稍稍僵持了片刻,朝臣們便在王丞相打圓場的命令之下散了開去。雖然殿上沒有明說,但眾人已然知曉,聶景琛弑父奪權已是既定的事實。
按大雍律法,此番便是太子失德,當暫時禁足東宮,經由朝中老臣商議之後,再確定是否廢黜太子。但魯王多年來並未涉及朝中要務,較之太子自然言微權輕。縱使齊魯諸州民心所向,擔一國之君卻也絕非易事。
聶擎淵之事塵埃落定,沈蘊山身死的真相也已水落石出。此後,皇後白瑢回到鳳鳴宮閉門不出,聶景琛則以大雍律法,被禁足於東宮。朝中眾老臣們於議事殿經過一番商討,決定讓聶景遲上朝主掌朝政,暫代君主之位。
而聶景琛的失勢,也讓王丞相開始有了幾分巴結聶景遲的心思。
丞相府。
王丞相在府中來回踱步,盤算著下一步的謀劃。他手頭還有許多並不為外人所知的聶景琛的秘密,若是他將其公諸於眾,聶景琛怕是要再被大雍律法審判個七七四十九遍。
不過他不敢這樣貿然行動。畢竟,他也是既得利益者,和聶景琛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但他也知道,儘管在外人看來,現在的當朝者是聶景遲,但實際掌控者卻是他背後的沈餘嬌。而有趣的是,沈餘嬌同聶景琛也關係頗深。
王丞相仍在思索著,卻被王夫人尖銳的嗓音打破了思緒“夠了夠了!走來走去晃得我腦袋都疼。”
他忙不迭換上一副笑臉,討好道“好好好,媳婦兒,我不晃悠了,我不晃悠了。”
“你不是說太子殿下定能成事麼?現在怎麼弄成這副樣子?”王夫人顯然有些不滿。
“咳,我哪知道他真會一時心急,拿那匕首刺死了聖上?”王丞相擺了擺手,壓低了聲音,“不過那老不死的還真挺頑強,病倒之後能撐這麼久。”
“那現在怎麼辦?魯王和魯王妃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兒。尤其是那魯王妃,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煙花柳巷裡出來的姑娘,腦子卻精得很。”
“我這不是在想辦法嘛……”王丞相扯了扯嘴角,“魯王妃無親無故,真做起事來狠得要命。要是真讓她抓住什麼把柄,咱倆都得玩完。”
“那送點綾羅綢緞、胭脂水粉不就得了?”
“嘖,你可真是太看輕她了。她一個把太子和魯王兩兄弟都拿捏得死死的女人,能對這些俗物動心?真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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