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火龍果樹往年得她照料都果實累累,她走後無人照顧,一年就隻結出這兩個果。
還被他直接摘了。
但就這兩個果,曾麗娟直到二十歲都未能摘到。
那一刻,曾麗娟紅著眼笑了,問他,她的兄弟不攔嗎?
男人隻是在月色下看著她,輕描淡寫說,就算攔也會摘,她是這個家最鐘意食火龍果的,這兩個果子為什麼不是她的?
聽見理所當然的那句話,曾麗娟看著自己要托付一生的男人,好似心裡有個結,終於在這一刻解開。
婚後的生活很平靜也溫馨,男人話很少,但她說什麼,他都會放在心上。
她說想食鱸魚,第二天男人下班就會提一條新鮮鱸魚回家。
她說想去看電影,男人就和自己的同事花高價買下電影票,陪她去看。
前二十年從未被人注意的一切,都被一個人珍而重之地記住,放在心裡。
如果這一切都永遠都和這段時間一樣就好了。
有次男人出差執行任務,視力和肩膀都受了重創,被人送去軍區醫院,當時家裡沒有電話,隻能寫信,他眼睛看不到,叫人幫忙寫信帶給她,讓她知道,他還要出差半個月才回去。
但過了半個月,醫生還是不給他出院。
哪怕他的視力都恢複得差不多了,甚至能看見醫院牆上攀了一棵生得很好的火龍果樹,上麵結滿了火龍果。
那個時候的火龍果貴得厲害,外麵賣的很多都扁扁小小,醫院牆上的卻飽滿得好似大碗一樣。
男人從來沒見過結得這麼好的火龍果,像是畫報裡畫的一樣,但是都沒有人摘,醫院的人說是野生的,但覺得醫院不吉利,沒有人會去摘醫院的果吃。
但他見得太多這些,並不忌諱,他想到自己的妻子,想到她如果見到長得這麼漂亮的火龍果,一定會高興。
醫院怕他有後遺症,說什麼都不給他出院。
但他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篤定了一定要回家,也已經可以參加工作了。
一回兩回逃不出醫院,第三回,他終於在晚上翻出醫院的牆出去,用裝藥的袋子裝滿了一大兜牆上的火龍果,徒步往家走。
男人滿心滿意都想著自己的小妻子,那夜一連走了十五六公裡,離家隻剩下最後一公裡的時候,看見熟悉的建築,滿心希冀就要到家了,妻子看見自己帶回來的火龍果一定很開心。
但那夜有送鋼管的大貨車,夜晚天黑沒有看清路上的人,司機疲勞駕駛,直接撞了過去。
隻剩最後一個路口,隻剩半個小時就要天亮。
他死的時候,還提著那袋飽滿紅豔的火龍果,隻不過袋底壓爛,他還死死抓著提手。
交到曾麗娟手上時,火龍果已經被撞得半爛了。
男人的屍體甚至都沒有那袋果子完整。
曾麗娟去看的時候,都不敢認。
他教她寫字算賬的手,被她砸傷過的額頭,常年訓練而結實的雙腿,甚至胸膛都壓得半爛,一點都認不出來是她沉默寡言又笑起來很好看的丈夫。
她好似心臟被人抓握住,連泵血都不能,當場在他的屍身前失力跪倒,還看見他的無名指上戴著銀戒。
那一年曾麗娟二十二,結婚隻有兩年,就失去了自己的丈夫。
本來羨慕她嫁個警察老公好命的人,都私下嘲笑她,一直鐘意她的大廚趁機來幫她操持葬禮,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傻子都聽得懂,以至於議論曾麗娟的人越來越多,流言蜚語幾乎讓她無路可走。
丈夫剛走的時候,她悲痛過好一陣,一直到麻木,沒有了眼淚。
直到看見彆人成雙成對,在晚上挽著手去看電影,聽見鄰居說街上火龍果好便宜了,看見花市有玫瑰花賣,還賣得很貴,她想,如果男人在,一定會買下一朵帶回家送給她。
那些細細密密的痛苦,在他走後的兩個月紛至遝來,一天比一天更劇烈。
她終於做出決定,她不想活了。
她托人買到一瓶安眠藥,想藥死自己,但沒想到睡了一天一夜後,來看她的大廚發現她怎麼都叫不醒,急忙送她去醫院。
她醒後,比沒死的消息來得更有衝擊力的,是她已經有了一個三個月的孩子胚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