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今年已經快四十歲了，她個頭也就一米六的樣子，微胖的體態讓她的身材略顯臃腫了些。不過好在她特彆注重打扮，留著齊頭的中短發，耳側的兩綹則遮住了胖胖麵龐的大部，略大的嘴巴較為明顯，一雙細長的眼鏡藏在厚厚的近視鏡後邊，外形看來絕似一個學生的模樣，清純而又端莊。
此刻的花花正端坐在一家酒吧的吧台旁，她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身旁的一位男子。這個男子大概五十來歲的樣子，麵龐微瘦，一張漫長臉上正若有所思地堆滿了好似開心的笑容。
“冬哥，你看我哪裡好啊？竟讓你這樣對我？”花花扭頭問這個男子。
“你哪裡不好呢？”這個男子反問道，一手端起麵前的酒杯，一揚脖便喝了個乾淨。
他一轉頭，正與花花打了個照麵，看著麵前被燈光照得分外嫵媚的女子說”花花，你今晚還塗了口紅了？”
花花有些不自在地皺了一下眉，微有些眼泡的眼睛在眼鏡後邊撲閃撲閃地眨了幾下，她嘟噥著嘴也並不急著開口回話，隻用眼角的餘光斜瞅了一下正看著她的男子便又沉默不言了。
”我不是彆的意思，以前好像沒見你塗過口紅啊？”
”冬哥，你這觀察得也太仔細了吧！”花花沒好氣地說。
”不是觀察仔細，我看你還是不塗口紅好看些。”
”去去去！”花花接連著說了幾個去字，”我看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看這酒吧氛圍不好，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男子道。
”酒吧咋了？有啥不好的！我就常來這裡喝杯紅酒，一個人獨處一會兒，靜一靜，再看看這煩擾的世界，也挺有意思的。”
”哦？真看不出你還有這愛好！你這閒情逸致也是挺少有的啊！”男子道。
”管它少有不少有的，我就喜歡這種感覺！”花花說。
”喜歡就好！不過這個點兒我感覺肚子有點餓了，要不咱們去吃個飯，喝上兩杯小酒兒，也好再聊聊？”
”我從來不喝白酒！”花花說。
”那就沒啥意思了，不喝酒就沒氛圍麼！”
”要不你喝點吧！我就吃個飯就行！”
”還像上次一樣？我喝多了，說些醉言醉語，你倒清醒，看著我出洋相，是不是很來勁兒啊？真沒意思！”
”咋沒意思？你也好表白，我也好聽個清楚明白麼！”花花說，”上次是誰說的啊，領我去見見他媽？”花花直盯盯地看著他說，並且還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那笑分明就是一種不懷好意的嘲諷，還摻雜著好像幸災樂禍而又隔岸觀火的成分。這笑讓冬哥渾身發麻發木，他頓感自卑起來。
”哎！你這話說得讓人好傷心啊！”他索性就低下頭去，隻顧自己倒酒，隨即又一揚脖兒又全給喝乾了。
這位被花花稱為冬哥的男子，是她數年前都認識的一個朋友，隻因兩人一同參加了一家旅行社的江南遊而邂逅。最近這些年雖然不怎麼過多交往，但也一直有微信聯係，同在一座小城間或在某些社交場合會相遇，也屬於一般的那種朋友關係。兩人的關係陡然升溫還是緣於那場突如其來的疫情，隻因那些日子，花花的小區管控嚴格，外出買菜就成了問題。她就嘗試著在朋友圈求助，不想這個冬哥就主動買菜買肉地給她送去了。這讓花花也挺感動的，隨即就對他親近了幾分。冬哥的熱情一直不減，對她也格外關心，不時地又送些急用的藥品等物資，花花也便更多地關注了他。後來經過幾次談話和了解，花花得知冬哥是個上班族，隻不過熱衷於公益事業，還是某民間救援組織的一個分隊長，經常會參加一些社會上的公益性救援行動，這就讓花花對他更加刮目相看了。
冬哥本來就不勝酒力，喝了兩杯酒也就有點上頭了。他瞥了一眼旁邊好像更加迷人的花花說”其實這酒吧就不是你們女孩子來的地方，以後還是彆來了。”
”看你這話說的，門上也沒寫著禁止女士入內啊！難道酒吧就是給男人開的麼？我就說愛來這地方！”
”哎，你這強女人，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喲嗬，就咱們這層關係你就可就叫我強女人了？還沒人敢這麼說我呢！真是的！”花花明顯地是生氣了，說話的口氣蠻嚴厲的。
聽了她這不情願的話，冬哥就想到了小時候上學被老師訓斥的場景，那種感覺很微妙，還很難受。如果他不是有點喜歡她，他才不願這樣聽她這樣的牢騷呢。算了，咋能和一個弱女子一般見識呢？冬哥略微一笑，站起來說”其實我從來都沒有進過酒吧，今天要不是你約，我才不來這地方呢！”
”喲！看起來是我約錯了啊！那還不是你同意的麼？既然這樣，那以後就不約了！”
聽著花花說的這些氣話，冬哥更加有些心煩意亂，本來是一場舒心的約會，被這幾句閒話給鬨得挺不愉快的。有心想走，又怕冷落了花花，他隻得在心裡暗自勸自己，壓壓火啊，咋能和女孩子一般見識呢？於是他就又坐到了花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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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哥，其實我知道你喜歡我，可對我表白的好多人我都給頂回去了。”
”那是為什麼？”
”也不為什麼！誰知道呢？咋會有那麼多人喜歡我向我表白？我就說了，把表白收回去，否則連朋友都沒得做。”
”哦！原來如此啊！”
”是啊，所以那天你說那樣的話，我是給了你天大的麵子了。”
”這麼說，花花你是願意了？”
”有啥願意不願意的？談談戀愛有什麼不可？我可是單身，你呢？雖然是僵屍婚姻，畢竟還不是單身，怎麼談呢？”
”哦，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知道了還不趕緊離婚？”
”這不是還怕影響孩子麼？”
”孩子不都上大學了麼？都那麼大了還怕影響啥啊？孩子大了啥還不知道啊？”
冬哥被問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原先的怨憤也不知去哪兒了，剩下的隻有唉聲歎氣了。花花是很吸引他的，認識她也這麼多年了，一直對她都挺有好感的。她快人快語口無遮攔的，又是個直性子，沒那麼多曲曲彎彎，見麵就親熱地叫他”冬哥冬哥”的，把他喊得那叫一個心動。可畢竟都是有家庭的人了，在這個問題上可得思量清楚，不能一時犯渾鑄成大錯，那樣可就得不償失了。所以雖然他和花花也常來常往，但也是很理性的朋友間的交往，兩人的談論也從沒有觸及到婚姻的話題。直到有一次意外的出現，他才意識到花花家裡像是出了什麼大事。
那是一年前吧，有一次好像是在一個朋友的茶館裡麵品茗，一向性格外向活潑開朗的花花卻是愁眉不展一臉地憂傷。他就覺得有些蹊蹺，這愛說愛笑的花花怎麼變得這樣地憂鬱了呢？說是沉穩吧？不像！說是痛苦吧？還有點強作歡顏。他正在納悶和猜疑的時候，忽然花花接了一個電話。憑花花的脾氣，她也並沒有回避，隻是小了點聲地在說。很明顯電話是她的親戚打來的，聽兩個人的通話，那邊一直在提醒花花家裡不要放現金和貴重物品。兩個人又說了好多，都是讓花花照顧好自己的，他下意識地就感到花花家是出事了。果然沒多久花花就從他的視野裡消失不見了，也是從那以後，他也隻有在朋友圈才能看到花花的蹤跡。她好像一直都是待在了南方的一座城市，估計應該是陪她的孩子去了，因為之前她說過，她的孩子在那裡讀大學。
一年後，花花卻又忽然回來了。這次回來的花花好像又恢複了往日陽光開朗的形象，仍然是一頭短發，額前還是剪得齊齊的留海，那雙藏在厚厚近視鏡後邊烏黑的眼睛又放起了光彩。
”冬哥，我都想死你了！你都不想我麼？”這是花花邁著款款的步幅走向冬哥說的第一句話。
見到突然出現的花花，冬哥還是愣怔了一下。眼前的花花雖然微微胖了點，但還是那樣的青春靚麗和風風火火，陽光洋溢的笑容絲毫沒有了她消失前的憂傷與愁緒。
”花花，這一年你跑哪兒了啊？”
”跑哪兒了？你是明知故問吧！”
”我哪兒知道啊？你也沒說。”
”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我的朋友圈難道你沒看麼？淨是瞎說！”
”那倒是看了！那你跑那裡乾啥去了，一年都不回來？”
”我回來乾啥呢？家都沒了。”
”那這？到底是咋回事啊？”
”哎，這都是我的命啊！命該如此沒辦法！沒法給你說啊！”
”花花，有啥不能說的？是不相信我還是……？”
”哎！也沒啥相信不相信的，這事就是難以開口……”花花支支吾吾地好像不太願意講。
”那次也聽了些你和親戚的通話，是不是家裡出了啥事了？”
”哎，聽到了也彆亂講！給你說實話吧，我愛人出事了，他被牽涉進單位裡的腐敗窩案進去了。聽說得在裡邊十年八年住的，我們已經離婚了。當然，孩子歸我了。”花花顯然說得很輕鬆，絲毫沒有一點傷心的樣子。
冬哥聽了也沒覺得意外，那個電話他就聽出了八九分，他當時就猜想是她那口子出事了，不過礙於麵子沒問。現在花花自己說了，那更是千真萬確了。
”哎，那這可該苦了你和孩子了！”冬哥道。
”我們苦啥啊？該咋過咋過唄，沒了他難道我們就不過日子了麼？看你說得也太悲觀了吧！”
花花的話讓冬哥很意外，本來是想勸勸她呢！感情人家就沒當回事啊！自己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了，他心裡暗自恨自己也是太自作多情了。
”誰的事兒就該是誰的事兒，他自己做的孽就該自己還，彆人又替不了他！”
聽著花花這樣說，冬哥就感到有點彆扭。人家常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呢，這老公住進去了，哪有這樣狠心腸的？但他轉念一想，也不對啊，當初出事的時候，她也是挺憂傷的啊！想必是經曆了天塌地陷的變故之後，心也早冷了，怨恨到了極點才說出此樣的話來。想到此，他就順著她說”這話說的也是，自己造的孽當然得自己還了，難道還要連累彆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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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剛一說完，花花就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看看你，又幸災樂禍了不是？難道你是有啥想法？”
”我會有啥想法啊！哎，勸你也不是，順著說也不是，你讓我咋說呢？”
”咋說？以後就彆說！要說就說咱倆，彆說人家！”花花還是那個直脾氣。
”好啊，說咱倆就說咱倆，咱倆……咱倆……”
”咱倆怎麼了？你咋不說了呢？”
”你彆說，還真有點說不出口哩！”
”說不出口那就彆說了！”花花瞅了一眼支支吾吾進退兩難的冬哥，心裡暗自替他著急，就激將他道。
”這話還真有點礙口，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呀！”冬哥推脫道。
”那都那麼難說？還得說成千上萬句麼？”
”那是，成千上萬句也不一定能說清道明！”這下冬哥倒回答得快，樂得花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就給你一次機會，說吧！”
冬哥翻眼看了看正在傻笑的花花說”你這話是真的麼？”
”這還有假？當然是真的了！”
”哎，我這話還得喝兩口才能說。要不咱們去吃個飯，喝著說著？”
”我可不喝白酒！要喝你喝，我就吃個飯。”花花連忙糾正道。她心裡想到，你是想讓我喝醉吧？我可不上你的當。
那也好，反正我喝兩杯了，也就不礙口了，能說出去了，冬哥心想著，就問”那咱去哪裡吃飯啊？”
”我家不遠有個快餐店很特色，飯菜味道也不錯，要不去那裡吧？”花花道。
當然可以了，那裡距離你家近，我喝多也不用送你了，那多好啊！冬哥心想，就連忙點頭答應了。
在一家燈火通明的快餐店裡，冬哥和花花坐了下來。
”這家的羊肉泡饃不錯，前幾天我剛和朋友來吃過。”花花說。
冬哥徑直走到吧台邊的涼菜櫃前，要了兩個小菜，又讓服務員拿了一瓶半斤的白酒。
”酒你自己喝吧，我是不喝。”花花說，”服務員，來份羊肉泡饃！”
”不喝酒，菜總是要吃點吧！”冬哥說著，把涼菜擺到了花花麵前，兩個人就邊吃邊聊起來了。
冬哥看著滿麵春風而又臉泛紅白的花花，眼睛似乎並不想挪開。花花被盯得有點不太自然，就樂著說”看夠了沒有？我的臉有那麼好看麼？”
冬哥也不做聲，慢慢地收回了目光，”嗯，就是很想看幾眼。”說著就把一杯酒乾了。
”到底想說啥就說吧，不是還要表白吧？”花花道，”表白的話就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你喜歡我。”
”其實吧，我就想和你在一起。真的，咱倆要是……要是能走到一起那多好。”冬哥顯然是喝得有點多了，說話也有點斷續了。
”咱們談談當然可以了，不過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咋談？你又不離婚！”花花說，”我會和你發展啥關係麼？”
冬哥想說些什麼，但聽了花花的話，欲言又止。
”你一月多少工資？”花花問。
”四五千吧。”
”那也不少，也不多。”花花說，”也挺好的，就是勉強溫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