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院中一間談話室內，王秘書斜倚著沙發，左腿搭在右腿上，不經意地抖動著，顯露出了他內心的煩躁。他還時不時地挪動一下臀部，好似這樣能讓他在這壓抑的環境中尋得一絲舒適。
“晚上好，王秘書。我們這條件簡陋，您多擔待。”在其對麵，一位身穿製服的監察專員給王秘書遞上了杯茶，而後臉上帶著笑意看向王秘書，繼續道，“這麼晚還打擾您，真是不好意思。但您也知道，我們這也是職責所在，上級領導有指示，我們就得連夜加班。”
王秘書雙臂環抱在胸前，眉頭微蹙，麵帶疲憊。他瞥了一眼那杯茶，卻並未伸手去接，隻是有氣無力地回應道“專員同誌，咱們就彆客氣了。有什麼事，您直說吧。”話音剛落，他便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臉上的不耐煩愈發明顯。
“行。”監察專員見狀，也不再多做鋪墊，直截了當地說道“既然王秘書這麼爽快，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今天淩晨，哦不，準確來說，應該是昨晚11點左右，互聯網上又出現了一篇關於鴻泰建築有限公司違法違規的帖子。我想，王秘書應該對此有所了解吧？”
聽到又是因為‘鴻泰建築’，王秘書心中一凜，暗自心道那篇匿名爆料的帖子明明已經被封禁了，怎麼又會重新出現？難道又出了什麼新的幺蛾子了？隻是，檢察院去他家找他的時候，他正睡著覺呢，穿上衣服就跟他們走了，連手機都顧上看一眼，搞不清現在狀況的王秘書隻能故作鎮定的回應道“專員同誌，這鴻泰建築違法違規，你應該去找他們公司的法人，或者管事的領導去啊，你們把我找來算怎麼回事啊？我是錢副市長的秘書，不是他鴻泰建築的法人！”
監察專員微微一笑，語氣溫和地解釋道“王秘書說得沒錯，鴻泰建築那邊自然也有彆的部門去調查。不過，我們了解到的情況，王秘書與鴻泰建築的董事長王洪泰關係匪淺。所以，想請王秘書幫忙回憶一下，最近是否有與王洪泰先生見過麵，或者有過交流之類的？”
“不是，你這是什麼意思？”王秘書心中一緊，臉上的表情也愈發凝重，“難不成，是王洪泰出什麼事了？”
“王秘書，你不用這麼緊張。”監察專員語氣平和，但眼神卻十分銳利，“王洪泰現在應該也正在接受問詢。”說著，他從旁邊的辦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這份文件與市府會議室裡的那份如出一轍，正是網上爆出的那篇帖子。
監察專員熟練地翻開最後一頁，將文件調轉方向，展示在王秘書麵前。他的手指輕輕敲了敲頁麵上的截圖，雙眼緊盯著王秘書，就好似要看穿他的內心，“王秘書，如果沒看錯的話，這上麵的人應該是你吧？你和王鴻泰，鴻泰建築的董事長，關係如何？那天在茶室，你們都聊了些什麼？”
王秘書一瞥見那張截圖，心裡頓時就慌了，那天茶室聊得事情實在是太大了。錢副市長、京城趙家，單拎出來哪個都夠自己喝一壺的，這讓他如何回答。
他努力保持鎮定，裝作一副正在回憶的樣子，伸手拿起那份文件仔細翻看。他的目光快速在文字間穿梭，大約一兩分鐘後，他基本摸清了現狀這篇帖子雖然內容豐富，但並未直接涉及到錢副市長，看來爆料者的目標並非錢副市長。然而，最後一頁的那張截圖卻讓他心生疑慮。那是他和王洪泰在茶室見麵的場景，那間茶室明明是錢副市長夫人所開，怎麼會有監控錄像流出？就算是有錄像，也不應該外泄啊。難道是王鴻泰搞的鬼？可這對他並無好處，他沒理由這麼做。那麼，當天在場的除了他和王洪泰，就隻有王洪泰的那個秘書了。難道是他？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見王秘書遲遲不開口，一副蹙眉沉思的模樣，監察專員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王秘書，還請配合我們的調查。你放心，我們隻是想了解事實真相。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不用有任何顧慮。”
經監察專員一提醒，王秘書這才回過神來。他尷尬地笑了笑，打了個哈哈說“哎，好幾天前的事情了，我這記性，確實有點想不起來了。”
說著，他輕輕放下手中的材料，抬頭迎上監察專員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後，他繼續說道“那天啊，我主要是替錢副市長去給王董傳達一下市裡的會議精神。現在咱們魔都不是要創建文化旅遊創新城市嘛，有些城市綠化升級的項目準備上馬。錢副市長日理萬機，不可能所有事都親力親為。我呢，就替他跑跑腿，去下邊企業傳達一下精神，讓他們拿出一些切實可行的計劃來。”
說到這，王秘書忽然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尷尬，頓了頓，繼續道“順便呢，也跟鴻泰建築聊聊市政工程建設方麵的事情。鴻泰建築之前有幾個市政工程的項目都是墊資做的，最近市財政有點緊張，咱們市裡還欠著他們幾筆工程款沒結清。這鴻泰建築不是準備上市嘛，這些應收款項他們也催了好幾次了。我本來是打算去他們公司找王董的，可不巧，他人在外麵談生意，所以我們就約在茶室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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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之後，王秘書又補充道“專員同誌，這喝茶談工作，應該不算違規操作吧？”
“喝喝茶當然不算違規，”監察專員聽後點了點頭，但緊接著話鋒一轉，他拿出手機，點開了那篇爆料帖子的視頻，遞給王秘書看，“不過，王秘書，這視頻裡的內容似乎跟你剛才說的有些出入啊？”
王秘書一愣，他沒想到除了截圖外，竟然還有視頻。
他趕緊放下翹著的二郎腿，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湊了湊，緊皺著眉頭仔細觀看視頻內容。
隻是隨著畫麵的播放，王秘書的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他心中一驚，這視頻明顯是經過剪輯的，其中提到錢副市長和京城趙家的部分都被巧妙地剪去了，整個事件被歪曲成了他向鴻泰建築索賄一千萬，以此作為加快鴻泰建築上市審核運作的“買路錢”。
“不是，”視頻播放完畢後，王秘書猛地抬起頭，目光從手機屏幕轉向了監察專員的臉龐。他一臉震驚地反問道“這視頻你們是從哪兒弄來的？這完全是誣陷啊！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
監察專員平靜地看著他，示意他不要激動，“王秘書，請先冷靜一下。我們的技術人員已經對這個視頻進行了詳細的分析，確實發現了剪輯的痕跡。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把你請到這裡來，希望能把事情徹底搞清楚。那天你和王鴻泰在茶室到底聊了什麼，請你如實告訴我們。另外，視頻開始時，你給王鴻泰的那個信封裡裝的是什麼文件？”
“這”王秘書一時語塞，陷入了沉思。他不能說，也不敢輕易透露與王洪泰的談話內容。正當他猶豫不決、不知如何回答時，談話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一位中年男人探出頭來，環視了一圈屋內。一見到來人，監察專員立刻站起來，迎了出去，並順手將談話室的房門關上後，才對來人客氣道“肖檢察長，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檢察長肖玉剛手裡拎著一個黑皮筆記本，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反問道“怎麼？我不能來？”
“肖檢察長，您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監察專員急忙擺手解釋，臉上露出幾分尷尬。
“好啦，跟你開個玩笑，彆緊張。”肖玉剛笑著說道，“我過來就是想了解一下情況，你這邊進展得怎麼樣了？一起帶回來的其他幾個小角色可是該招的都招了，不該招的也全撂了。”
“這麼快就全都招了？”監察專員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反問道。
“那可不，審訊這種事情，講究的就是黃金24小時，尤其是晚上這種突擊審訊，最容易突破他們的心理防線了。當然啦，那些都是小角色，稍微一嚇唬就都老實了。你這邊畢竟是副市長的秘書，我就想著過來看看你需不需要幫忙。”肖玉剛解釋道。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肖檢察長您可真是及時雨啊。”監察專員感慨道，“王秘書這個人心理素質確實過硬，到現在都一點兒不慌。我剛剛給他看了網上那篇帖子的爆料視頻，他說是誣陷，視頻技術那邊也確認過了，確實存在剪輯合成的痕跡。不過，具體當時他們聊了什麼，還不得而知，王秘書這邊還沒有交代。”
“行吧，既然這樣，那就讓我來跟他聊聊吧。你先去休息會兒。”肖玉剛說著便作勢要進談話室。
“這怎麼好意思呢？我怎麼能勞煩肖檢察長您親自出馬呢？”監察專員有些過意不去地說道。
“哎呀，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去吧，我辦公室裡有泡麵，你去泡兩碗，順便給我端過來一碗。”肖玉剛擺擺手說道。
“嘿嘿，那行，那就辛苦肖檢察長了。等下泡麵泡好了我給您端過來。”監察專員不疑有他，轉身快步向著肖玉剛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等監察專員走後，肖玉剛才邁步走進了房間。
王秘書一見來人頓時眼前一亮，這肖玉剛也算是跟錢副市長一派的，私下裡他們也一起吃過幾頓飯，喝過幾次酒，彼此也還算熟悉。隻是，他剛想起身打招呼，卻被肖玉剛抬手製止了。
隻見肖玉剛掌心處寫著兩個大字‘扛住’，王秘書先是一愣，而後麵色又恢複如常。
肖玉剛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坐到了監察專員剛剛的位置上，目光平和地看向王秘書。他緩緩開口，裝作沒那麼熟的模樣，問道“王秘書是吧，跟錢副市長聯係過了嗎？”
王秘書輕輕搖了搖頭，眉頭微蹙，不等他說話，肖玉剛便又自顧自地繼續道“也是，他們那些領導啊，這會應該都還在市府開會呢。聽說是鐘書記親自主持，這個會啊，估計就算你想聯係，錢副市長也沒空接你的電話了。”
他說著，長長地歎了口氣，臉上露出幾分感慨之色，繼續道，“這回這個爆料的帖子啊，可真是鬨得滿城風雨。你知道，跟你一起被帶到我們檢察院的有多少人嗎？”
王秘書再次搖頭，眼神中透出一絲迷茫。肖玉剛見狀，便繼續道“我給你算算啊，住建局的、工商的、城管的、交通的、消防的……哎呀，零零總總地算起來，得有十多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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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是因為鴻泰建築的事？”王秘書終於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疑惑。他不太明白肖玉剛的意思，隻是順著對方的話往下接。
“那可不。”肖玉剛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幾分嚴肅之色，“這爆料人發布的東西啊，領導們也都看過了，針對性還是挺強的。之所以請你過來呢，主要是因為那段被剪輯過的視頻裡有你。你呢，就把那天跟鴻泰建築董事長王洪泰的談話情況說一說。我們把情況了解清楚了，問題應該不會太大。”他說著，目光直視著王秘書的眼睛。
“這我可得好好回憶回憶。”王秘書故作思忖的模樣回應道。
“嗯，應該的。”肖玉剛點了點頭表示理解，“要不這樣吧，”他說著，將自己隨身攜帶的黑皮筆記本打開，將裡麵夾的一支筆取了出來，而後又從辦公桌上拿過一張紙，遞到了王秘書麵前，“你啊，就把那天的情況都寫下來吧。為什麼跟王洪泰在茶室見麵、見麵之後你們都聊了些什麼、那個信封裡的文件到底是什麼……”他一一列舉著需要了解的情況，同時刻意將自己拿來的那個黑皮筆記本倒扣在一旁，並用眼神示意了王秘書一下。
做完這些，他站起身來說道“你先寫，我去門口抽支煙。”言罷他便轉身向門口走去。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王秘書的心跳突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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