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不是嗎?”林老爺似乎有些不甘。
這時忽然聽到屏風挪動的聲音,“嗵嗵”腳步聲響,一個身穿嫣紅裙裳的女子捂著臉跑出前廳。
看樣子是藏在屏風後看,這會兒忍不住哭了。
“小生魯莽,還請林老爺勿怪。”
孔佑渾然未見一般,在廳內起身施禮。
“是小女頑劣。”林老爺親自送孔佑出來,歎息道,“陶陶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想見到家人。叫公子笑話了。”
“豈敢。”
孔佑溫聲道。
回程的路上,一行人都有些沉默。
出門接小姐,小姐沒接到,東家還受了傷。
但孔佑進府下車時,神情仍舊沒什麼變化。
他甚至溫聲對嚴管家道:“不必送金瘡藥了。”
嚴管家應聲,過了一會兒,差沈連翹送午飯。
孔佑在書房安靜地站著。
沈連翹把餐食一樣樣擺好,放上竹筷,小心看了孔佑一眼。
他手裡握著書,卻很久未翻一頁。
受傷的左手未經包紮,隨意垂在身側。
沈連翹想起他為何受傷,不由轉身出去,拿了金瘡藥和紗布過來。
沒有問過對方是否應允,她便半跪下來,為他包紮傷口。
孔佑的手動了動,這才低頭,看向沈連翹。
“你那時為什麼不躲?”他問。
沈連翹把藥粉塗抹在他的手心,低聲道:“躲不開。”
“你是怕傷到彆人。”孔佑拆穿了她的謊話。
“多謝東家搭救。”沈連翹道。
鞭痕並未撕開太大的傷口,卻在他手心留下一片瘀青。她心中感動,卻不知該做些什麼。
如果能幫東家找到小姐就好了。
孔佑清俊的臉頰浮現淡淡的戾氣,手指微握,寒聲道:“不要這樣。”
似乎一瞬間,他褪去了和善的麵容,看著麵前稚嫩的姑娘,勸告道:“不要管彆人的死活。那樣子,不值得。”
沈連翹微驚抬頭,正碰到孔佑慍怒的視線。
他常常是和煦的、溫雅的、對下人寬容大度的。
可此時的他像是卸下了什麼偽裝,變成真正的他。
讓人膽寒,滿含怨憤的他。
“那東家你,又為何救了我呢?”
沈連翹站起身,看著他道。
她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閃動,似乎很脆弱,眼中卻是不可撼動的光。
“東家救了我,說不定會惹怒衛士。既為商戶,該知道不管生意做多大,都是官家更厲害。更何況晉王也在那裡。”
被抄家的人還少嗎?
朝廷很喜歡用這種方法填充國庫。
“你不懂,”孔佑忽然恢複笑容,走到幾案後坐下,“今日我就是要同晉王見麵,嚇一嚇他。”
這突如其來的情緒轉換讓沈連翹有些疑惑。
“嚇他?”
“嗯,”孔佑嘗了一口魚燴,咀嚼下咽,笑道,“應該是嚇到了。”
晉王劉禮,住在宮外王府。
作為皇帝最信任、大臣最敬重的皇子,他對自己要求很嚴格。
王府中沒有樂伶,平日也從不去勾欄閒逛,夜裡早早回來安寢,卯時準時上朝。
可這一晚,他卻在黑暗的寢殿坐至天亮。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他也從不在思考時自言自語。
待窗外清淺的晨曦驅散殿內暗色,他緩緩起身。
淨麵、沐浴、束發、著衣。
雖然穿著常服,他卻比麵見皇帝時還要用心。
腰間的墜飾更是挑選許久,才選了一塊白色的玉玦。
晉王出門時,沒忘了給他的寵物——一隻白色的兔子喂乾草。
“本王要出去一趟,”他的手指輕輕撫摸白兔柔軟的皮毛,“兄長回來了,本王要接他跟家人團聚。”
兔子默默吃著草,不發一言。
晉王劉禮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他俊朗的麵容迎著朝霞,帶著幾分身為王者的霸氣。
腰間的佩劍閃耀灼目,把他襯出幾分雄姿。
馬車就在王府中候著,他卻翻身上馬。
昨日已經讓人查過,那輛馬車是孔府的。
南街孔府。
晉王揚鞭而去。
隔了十六年,該來的,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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