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大周的天,是不是真有可能變了?
湯瑞啞口無言地扭頭看禦史中丞魏光嗣,隻見對方也張著嘴。
“咱們……”湯瑞低聲道,“是不是已經把那個皇太孫……得罪了?”
“沒有,”魏光嗣搖頭道,“本官沒有打他的人。”
湯瑞臉一白。
魏光嗣又道:“更何況本官也不怕得罪人。”
湯瑞隻覺得頭暈目眩呼吸短促,他悄悄看向劉禮,見劉禮仍然垂著頭,不知道是怕皇帝看出他挨過打,還是同樣不接受這個現實。
而此時孔佑已由太監引著路,走進大殿。
他身姿如鬆腳步沉穩,目光如炬神情坦蕩,身穿錦衣腰係玉牌,見帝威而不懼,入朝堂如尋常。
朗朗如日月之入懷,肅肅如入廊廟中,不修敬而人自敬,令人想起一個人來。
那是先太子。
他的兒子,一如他當年般光彩照人。
宗正大人竟然用了那麼久才驗明他的身份。
但凡眼不瞎,但凡見過先太子,都能認出他來。
他的骨相跟兒時差不多,隻是更加俊朗,下頜線如刀削一般,那是成長造就的銳氣。
他走進大殿,恭恭敬敬跪下,以額觸地道:“草民——”
“不要說你是草民!”
皇帝揚聲打斷了孔佑的話。
他從禦案後走下來,驚得官員紛紛下跪,他走得慌亂激動,走到孔佑麵前,一手拉住他的胳膊,含淚道:“阿琅,你起來。”
阿琅……
他喚他兒時的小名。
孔佑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執意跪著道:“侄兒不孝,讓陛下擔憂了。”
皇帝淚如雨下,卻又勉強控製情緒,安撫道:“都過去了,過去了。孤這就恢複你皇太孫的身份……”
“陛下不可!”
皇帝的話也被打斷,打斷他的,是殿內數十位大臣。
丞相已經說了法度不可,那便是不可。
即便是皇帝,也要恪守祖宗法度。
這是為君之道,也是孝道。
“孤說要恢複,爾等敢抗命嗎?”皇帝惱了。
“陛下!”孔佑仍然跪在地上,悲聲道,“侄兒何德何能擁有皇太孫身份呢?侄兒離開皇宮十六年,如今隻是卑賤商賈罷了。若陛下執意叫侄兒做皇太孫,侄兒隻能撞死在大殿上,以死明誌了!”
他說著果然要起身往柱子上撞,被皇帝一把抱住。
“阿琅!”皇帝斥罵道,“你不是孩子了!”
“陛下!”群臣諫言道,“為了世子的性命,您也要答應他啊。”
世子……
是了,先太子之子,該為世子。
這個身份,可以給得名正言順。
孔佑消停下來,皇帝也冷靜幾分。
“是世子啊,這樣才合理。”朝臣道。
“世子赤誠如此,陛下要體恤啊。”
沒有人反駁這個身份。
晉王劉禮這才抬起頭,看向跪地的孔佑。
他眼中劃過一絲微光。
有幾分嘲弄,還有幾分無奈,更多的是滿意。
終於演完了嗎?
要做世子了。
當年那個驕傲的皇太孫,如今要在他之下,做世子了。
朝中見麵,還要跪在自己麵前叩頭呢。
劉禮突然覺得,以後的日子會很好玩了。
隻是在這個時候,忽然有朝臣大聲道:“微臣死諫!微臣要彈劾世子劉琅,彈劾他身為皇族,昨日在京兆府公堂毆打親王!出言無狀、令人發指!”
“什麼?打誰?”
皇帝錯愕地抬起頭,看向舉起笏板的人。
那是禦史中丞,魏光嗣。
魏光嗣激憤道:“微臣昨日在京兆府大堂,親眼見劉琅毆打晉王殿下。微臣彈劾劉琅,按祖宗法度,該削去他世子爵位,逐出皇室,貶斥為民。”
跪在魏光嗣身邊的湯瑞一直試圖阻止魏光嗣。
皇帝既然不知道,這件事能不能算了?
世子也不能得罪啊!你的官很大嗎?經得起降幾級嗎?
但魏光嗣不管不顧,繼續道:“微臣有人證,便是京兆府府尹湯瑞!”
他說著舉起胳膊,湯瑞捉住他手臂的手來不及收回,看起來好似學堂學子在舉手示意。
“湯瑞,你說。”皇帝涼聲道。
湯瑞冷汗淋漓頭腦嗡嗡,忽然感覺眼前天旋地轉。
昏倒前,他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謝天謝地,本官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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