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佑抿唇道:“卻不知你還想嫁人。”
“那是自然,”沈連翹堅定地點頭,“從小到大,奴家都想有個自己的家。”
有個自己的家,家人不說自己是撿來的。
有個自己的家,相互疼愛不離不棄。
有個自己的家,子孫滿堂、其樂融融。
她有些憧憬地撥弄著發簪道:“到時候請東家吃喜酒哦。”
孔佑神情微怔,點頭道:“一定。”
大周皇宮,夜色藏起了建築的富麗堂皇,也模糊了雕欄玉砌。但這裡點著京都最亮最多的燈火,勾勒出建築的輪廓,有一種彆樣的恢弘。
皇帝和太後對坐飲茶。
因為已是夜晚,故而飲的是安神茶。
“陛下今日睡得可好?”太後慈愛地問道。
“多謝母後惦念,”皇帝恭敬道,“孤睡得很好。”
“今日添了一件喜事,哀家倒怕皇帝太過激動,睡不踏實了。”
太後話裡有話,斜睨皇帝一眼。
喜事,當然是指先太子之子竟然未死,且回歸皇室之事。
皇帝放下茶盞,答非所問道:“那一車證據,韓涼去看過了。”
韓涼,是皇帝的親信侍衛。專司探聽機密、殺人滅口。
太後說添了喜事,皇帝卻說起孔佑舉告楊秋皓的證據。聽起來風馬牛不相及,然而太後卻頷首不語。
皇帝繼續道:“孤保不住楊秋皓了。”
“哀家看他已經活得夠久,”太後道,“這潑天的富貴,豈是憑誰都能有命享的?這十六年來,多少人獲罪賜死,皇帝保他到今日,已是婦人之仁。”
當年參與刺殺先太子的人,並沒有因為有功於新帝,活太久。
最初當然要給些好處,尋機封官進爵。
但皇帝很清楚,最讓他放心的人,是無法張嘴的人。
一起作惡的情誼,總是最單薄的。
沒有人願意被彆人記得自己的黑暗。
所以當他穩定局勢繼位後,便開始了長達數年的清洗。
楊秋皓能活著,不僅是皇帝的仁慈,還因為他能穩定軍心,為他北擋匈奴,南克蠻族,戰功赫赫。
“楊秋皓的確該死,”太後又道,“但死在那個孩子手裡,何嘗不是打哀家和陛下的臉呢?”
打狗還要看主人,楊秋皓是皇帝最好的一隻獵犬。
皇帝卻搖頭道:“母後多慮了,如今隻是開局而已。”
開局勝了,未必能全勝。
當年無論是先帝還是先太子,可都敗在他手裡了。
相比之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世子,還真是勢單力薄。
“母後放心,”皇帝想了想,又道,“他能搜羅來那麼多證據,孤自然也不會小看他。”
不僅不會小看,還要用他來磨煉自己的孩子。
就如同十六年前那樣。
晉王劉禮閉著眼睛微微仰頭,感受到溫熱的藥膏在他臉上化開。
“多塗些,”他忍不住囑咐太醫道,“後日能好嗎?”
“恐怕淤血能化開,但還會留有烏青。”胡須很長的太醫謹慎道。
“烏青……”晉王頓時有些著急。
上次見麵時,楚楚的主人也是腫著一張臉,看不清真正的模樣。
沒想到這次見麵,輪到自己被打成這樣。
這可都怪孔佑。
等孔佑哪一日成親,自己一定要把他打到新娘子嫌棄為止,送他一個新婚夜的大禮。
劉禮想到此處冷哼一聲,驚得太醫的手哆嗦著,戳著了他的唇角。
“你彆給本王再添新傷啊。”
劉禮有些氣急敗壞道。
對著銅鏡照了好幾遍,還是覺得眼前自己的模樣,不及平日的十分之一。
但日子到了,必須去見。
劉禮想起同楚楚主人窩在橋洞下啃饅頭時的樣子。
他噎住了,楚楚主人猛拍他的後背,力氣大得很。
劉禮不由得會心一笑。
那時候他說不出一句話,如今他能說了,一定要好好問問她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
問問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問問她是否出嫁……不,她不會出嫁的。
劉禮猛然搖頭,抱起兔子,扼殺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楚楚,”他的手指輕輕撫摸兔子的頭,愉悅道,“去見你的主人了。哦不,其實是你祖母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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