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北軍大捷!
勝了!
報訊的探馬在京城街道掠過,一句話喊完,已經跑了半條街。然而即便是耳聾眼花的老人,也聽明白了他的話。
沈連翹猛然轉過頭去,看向報訊的方向。
探馬已經靠近禦街,不見了。
那是要把軍情彙報給皇帝。
她下意識抬起手,握住脖頸下的玉墜。
東家勝了,東家要回來了!
“湯大人,你聽到了嗎?”
來不及激動,沈連翹快步向京兆府門口走去。
她要衛尉軍等待,原本隻是想拖延時間。她不信滿朝文武會看著百姓被屠,不信禦史們閉目塞聽。若真是孤立無援,就算劫獄,也要救出夫子。
可沈連翹沒想到,救了他們的,是西北的軍隊,是東家。
“聽到了,聽到了!”湯瑞應聲,眼中有淚光閃動。
“勝了?”傳旨的宮中內侍啞聲道。
“公公,”湯瑞連忙拱手道,“您看。這事情有變,說不定陛下會收回成命。”
內侍臉上猶豫不決,問道:“那這些人,該如何治罪?”
“沒有喊冤有罪的道理啊,”湯瑞拖長著聲音,看一眼遠處的衛尉軍,“眼下公公同衛尉軍起了衝突,您看……”
他們這些做官的,說話都習慣隻說半句。
因為對於聰明人來說,半句也就夠了。
傳令的內侍眼珠轉了轉,明白眼前對他來說,首要之事是迅速進宮,證明自己沒有假傳聖旨,以此治罪臨陣倒戈的衛尉軍副統領。
內侍正要爬上馬車,忽然見到遠處人頭攢動,許多人奔跑過來。
那些人穿著清一色的玄色朝服,官帽上垂下紫色綬帶,無論官職大小,人人麵色焦慮。他們是從皇城府衙一路跑過來的,顯然是知道了皇帝要當街斬殺百姓的事。
“衛尉軍切莫動手!”
遠遠地,他們便這麼喊道。
沈連翹踮起腳看過去,見為首的正是丞相成堅和禦史中丞魏光嗣。
他們來了。
大周,還是有好官的。
衛尉軍副統領蔡無疾在馬上簡單施禮道:“末將並未動手,末將懷疑公公假傳聖旨,故而未動。”
“咱家並未假傳聖旨!”內侍啞著嗓子嘶喊。
“陛下恭儉愛民,豈會下旨誅殺無辜百姓?你的話,等到了陛下麵前,再辯吧!”
成堅揮一揮手,便有人迅速上前,把剛剛爬上馬車的內侍拖下來。
內侍臉色煞白抖如篩糠,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北部的仗打勝了,你聽說了嗎?”成堅看一眼湯瑞,和聲道。
“下官剛剛聽說。”湯瑞恭敬道。
他們相視一眼,帶著一切了然的神情,一個進宮,一個繼續審案。
而禦史中丞魏光嗣離開前,看著沈連翹,神情震動想要說什麼,卻最終隻是把目光從沈連翹臉上移開,看一眼湯瑞。
“喲,湯大人,今日沒暈啊?”他奚落道。
湯瑞紅著臉,對魏光嗣草草施禮。
京兆府的案子繼續審下去,但卻不似之前那樣氣氛凝重了。
所有人都知道,這案子怎麼判,已不在湯瑞,而在皇宮。
他們沒有等太久。
半個時辰後,宮裡有快馬來報,說是內侍假傳聖旨,已經被皇帝杖斃。衛尉軍副統領發覺旨意有詐,賞銀百兩。丞相等朝臣為國儘心,各有封賞。至於關在牢裡的夫子等人,因北部大捷,陛下隆恩浩蕩,赦免罪責了。
夫子的學生們聽到旨意,忍不住跑到街道上,跪地山呼萬歲。
今日對朝廷的種種憤懣不滿,在這個結果麵前,化為烏有。青天朗朗,他們的皇帝勤政愛民,世間少有。
沈連翹緩緩起身,看著宮城的方向。
陽光刺目,讓她險些睜不開眼睛。
這皆大歡喜的結果,恐怕是因為北部大捷以及丞相等人的進諫吧。不管彆人怎樣,她不會相信那內侍真的假傳聖旨。
“彆傻站著了。”
接旨後的湯瑞從沈連翹身邊經過,提醒她道,“你那位夫子,可還等著你呢。”
夫子已經站不住。
嚴管家把他扶起來,他整個身子酥軟無力,小腿似纏在一起,邁不出去。
沈連翹忍不住伸出手,把夫子破爛的衣服勉強拉嚴,遮擋住流血流膿的雙腿。
夫子的眼睜開,看見沈連翹,露出笑容。
“連翹,”他道,“你怎麼來了?”
“我來接夫子回去。”沈連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