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蔚然聽到這句,不由得笑了。
倒不是金子做的,實在是因為做的衣服多,都由這位冤大頭雙倍買單了。
見到成蔚然笑,蕭閒才同她搭話:“二小姐也在。”
成蔚然轉過身,對蕭閒施禮。
她丁香色的衣袖刻意攏起,遮擋住那個小巧的手爐。
銅質鏤空鳳鳥紋手爐,是蕭閒送給她的賠禮。
蕭閒並未注意這些小事,他的注意力在京都的風物人情上。
“我看這大周稅賦已降,京都卻還是一片蕭條啊。”
街麵上有不少店鋪都是關閉的,行色匆匆的路人裡,也很少有高聲談笑的。
自皇帝即位,苛政重稅已經有好些年。
繁華洛陽城,如冬日的花朵般,漸漸有凋落衰敗的頹勢。
沈連翹沒想到蕭閒突然說這個,看了看左右道:“大周厲害,還是大梁厲害。”
“當然是大周。”蕭閒抿唇笑著,拍了拍沈連翹的肩頭,“但是心肝妹妹啊,天下可沒有常勝的將軍,也沒有國祚永延的國家。大周……”他雙手握在胸前,又猛然張開,仿佛什麼炸開道:“距離轟地一聲……不遠了。”
沈連翹畢竟從小長在大周,聞言搖頭道:“怎麼會?”
成蔚然卻若有所思,沒有說話。
“你說呢?”蕭閒微微低頭,詢問眼前的姑娘。
他看起來很有耐心,就連下巴上的疤痕,都透出幾絲平易近人。
“或許會吧,”成蔚然抬頭道,“國有興盛衰敗,但不管到什麼時候,大周的子民都會奮發圖強抵禦外侮,建立一個無人敢入侵的國家。”
她說得擲地有聲,顯然是站在大周人的立場上,要挫敗大梁皇子的野心。
蕭閒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接著無聲地笑了。
“好口舌。”他道。
“所以,”沈連翹伸出拳頭,捶在蕭閒胸口,“你就彆想著占我大周的便宜了。”
“不想了不想了。”蕭閒向前走去,含著笑意,回頭看了成蔚然一眼。
這一眼看得認真,似乎要把成蔚然的一切記在心裡。
“年節將近,”蕭閒道,“我該回去了。”
這一趟收獲很大,眼下孔佑再勝一局。蕭閒也要回大梁去,等合適的時候,同孔佑談條件。
正是北地最冷的時候。
將軍們的獸角弓被凍得難以拉開,鎧甲冰冷沙漠結冰。孔佑端坐戰馬向後看了一眼,見營帳邊往日飄揚的旗幟,已經被凍得無法翻卷了。
然而這次的追擊至關重要。
前線已傳來消息,說匈奴單於之子繼任王位,已經調集兵力,準備在涿邪山休整後,開拔攻擊大周主力。
故而說是追擊,其實也是正麵迎敵。
晉王劉禮鬥誌昂揚,先一步邁出寨門。
大將軍衛燃忽然在此時喊住了孔佑。
“給世子爺輿圖。”
他說著上前,親手把輿圖送上。
孔佑接過輿圖,衛燃卻並未鬆開。感覺到對方微小的僵持,孔佑有些意外地看向衛燃。
“世子爺,”衛燃道,“沙漠路況多變,您要仔細看看輿圖。”
遠處劉禮轉過頭,呼喊道:“兄長,走了!”
孔佑把輿圖收在衣袖中,原本意氣風發的神情已經變了。
衛燃眼中露出一絲不忍,拱手道:“祝世子爺凱旋!”
“祝將軍凱旋!”留在營寨中的士兵恭賀道。
孔佑收回目光,馭馬向前。
行軍途中,他打開那幅輿圖。
那上麵沒有山巒道路的圖紋,隻有一行字:“世子爺切莫回營,保重。”
切莫回營,是因為回營即死。
切莫回營,是要他消失在這茫茫的沙漠中,隱姓埋名苟活下去,再也不要回到洛陽城。
孔佑抬起頭,剛毅的臉頰神色深沉。
他忽然明白那日衛燃收到了什麼命令。
那是皇帝的命令,而衛燃顯然是不忍心的。
或許是因為相伴軍中的情誼,或許是對他力克敵軍的感激。衛燃選擇了通風報信,選擇讓他活下去。
風沙很大,如冰刀般在孔佑臉頰劃過。
他曾經消失在宜陽縣城十六年,寄居在孔老大人家裡,整顆心被仇恨啃噬,每個日夜,都想早日長大,報仇雪恨。
這一次,要繼續隱姓埋名嗎?
他已經二十三歲了。
人生苦短,有幾個二十三歲呢?
“兄長,”不遠處,劉禮對他揮手,極力喊道,“距離匈奴大軍還有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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