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連翹呼喊蔡無疾:“快去太醫署!”
衛尉軍副統領蔡無疾抱起劉禮,懇求沈連翹同去。
“族長,您的手受傷了。”
在一片混亂中,沈連翹跟著蔡無疾向前走了幾步,又忽然回頭,看向孔佑。
他魂不附體般站著,臉上交織著悲傷和困惑的神情。
沈連翹想衝過去,看看他有沒有受傷,問問他這一路旅途的辛苦,在兵荒馬亂的戰場抱住他,一頭紮進他懷裡。
但是沈連翹四肢僵硬無法動彈。今日的事太突然,湧入腦海的記憶也太淩亂,讓她整個人失魂落魄。
見她停步,孔佑忽然跑過來,從衣袖中取出一個銀質的圓盒,打開盒蓋。
他幾乎是搶過沈連翹的雙手,把那銀盒裡殘存的金瘡藥,一股腦倒在她的手心。然後不知從哪裡撕扯出一條窄布,仔仔細細包裹住她的傷口。
“快去治傷,快去。”
這裡仍然有不少匈奴殘兵,孔佑深深地看了沈連翹一眼,便回頭繼續殺敵。
蔡無疾催促著沈連翹,他們向太醫署奔去。
走下台階,沈連翹感覺自己的腳步越來越沉,越來越穩,仿佛漂浮的水草突然有了根。
孔佑活了。
撞開太醫署的門,她淚流滿麵雙手交握。
手心很疼,沒有做夢。孔佑活了!
如喪考妣的皇帝帶領皇子皇後,藏在皇宮最深處。
由一百多衛尉軍死守殿門,殿內更是用沉重的家具堆起來,封死出入口。
皇帝在等,等衛尉軍擊退匈奴,或者等荊州刺史王正海前來勤王。
他甚至顧不得太多嬪妃,也顧不得那些未能趕來的公主。反正隻要他能活著,孩子還能再生,天下,還是他的。
枯苗望雨般,終於等來了好消息。
“陛下,有援軍到!”
衛尉軍在外稟報道。
顫顫巍巍的內侍大總管唯恐有詐,扶著門口的家具問:“哪裡來的援軍?”
衛尉軍支支吾吾,最終回答道:“卑職也不清楚是哪裡的,隻看到穿著我大周的戰袍,把攻入皇宮的匈奴殺完,正往這邊過來了。”
“快開門,開門!”
皇帝從禦座後起身,整理冠冕,係緊衣袍,揮手道。
他要看看是誰解了京城之危,是誰衝破城外封鎖,救了一城百姓。
不管是誰,必然要加官進爵。不,要封異姓王!
誰讓我皇位穩固,我必讓他世代簪纓。
沉重的家具挪開,顧不得擺放整齊,殿門便緩緩打開。
皇帝向外看去,見衛尉軍守護在殿門兩側,遠處走來許多將士。他們身佩長刀邁步進殿,滿麵塵土是他們艱辛的佐證,浴血的戰衣昭顯著殺戮的可怖。
皇帝有些不滿他們把兵器帶進殿的無禮,但非常之時,他隻能忍下來,問道:“你們的將軍是誰?”
將士向兩邊散開,露出身後從容而立的人。
孔佑。
皇帝瞳孔張大嘴唇顫抖,他下意識看向皇後,又看向內侍,確認自己不是在夢中,方走近一步道:“阿琅!你回來了!上天護佑,你沒有死!”
他的眼擠了擠,但是擠不出一滴淚。
“微臣救駕來遲,”孔佑肅然道,“請陛下降罪。”
他虛跪一下,被皇帝扶起。
“這都是怎麼回事?”皇帝看看簇擁著孔佑的將士,難以置信道,“這些兵馬,這些人……”
“他們一部分是因為反抗逆賊楊嘯,被驅趕的北部守軍,一部分是微臣事急從權,調配隴西的兵馬,更多是這一路上收編的府軍和民壯。他們都願意出生入死,為大周而戰。”
出生入死,為大周,而不是皇族帝王而戰。
皇帝品出這話裡的玄機。
他不明白孔佑為何就活了,還帶著足以同匈奴抗衡的兵馬回來。
但他很清楚,不能讓孔佑活。
羽翼未豐時尚且難以把他除去,如今他帶著精兵良將回來,如果弑君謀位,自己怎麼辦?
皇帝的動作漸漸僵硬,他看一眼門外的衛尉軍,見不少朝臣已經趕過來。
有朝臣在,有衛尉軍,那麼……
一念至此,皇帝正要發令,忽然便聽到孔佑道:“陛下,微臣有禮物奉上。”
禮物?
人群中走出一位麵生的將軍,他的手裡握著一簇黑乎乎的毛發,毛發下麵,赫然是一個剛剛被砍掉的頭顱。
頭顱從頸部被利刃砍掉,旋轉著,正麵朝向了皇帝。死者眼皮外翻,口鼻冒血,張著的嘴似乎隨時要痛罵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