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藏起來了。”留守的太醫孫莊道。
沈連翹認得這位太醫,也信任他。
“快!有金瘡藥嗎?”
“郡主放心,”孫莊道,“下官略擅醫治紅傷。”
蔡無疾連忙把劉禮放在太醫署寬闊的桌案上,沈連翹解開劉禮的戰甲,接過太醫遞上來的布團,按住劉禮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
孫莊去配藥了,劉禮緩緩醒轉。
“良辰,”他嘴唇發白,似乎用儘全力睜著眼睛,有些發抖,“你的手!你的手!”
沈連翹的手受傷了,為了護住自己,被刀割破。
那一雙手原本就不是養尊處優嗬護著的。
她割草織布,手心的繭一直到成為金樓掌櫃,才變薄了些。也就是這幾個月,她被困在使館,常常用玫瑰水熏著,皮膚才光滑起來。
“我沒事。”沈連翹看著被孔佑纏裹起來的手心,低下頭。
那些山海般呼嘯的記憶,漸漸在沈連翹腦海中沉澱。
關於孔佑,關於她的身份,關於劉禮,甚至關於那隻名叫楚楚的兔子,她都勉強記起來。
這記憶讓沈連翹對劉禮感情複雜。
她痛恨劉禮阻止自己殿前行刺、令自己失憶。這恨讓她甚至想要一刀刺進劉禮的身體,但是劉禮已經受傷了。
她又急著想回去見孔佑,但卻想起自己同劉禮還有婚約。
不知道從北地征戰而回的孔佑,看到她見異思遷定下婚禮,會不會懷疑、誤會或者生氣呢?
“我要死了嗎?”劉禮問。
“沒有,”沈連翹低聲道,“有太醫在,你會好的。”
劉禮的唇角散開虛弱的笑,伸出左手,找尋著,扯住了沈連翹的衣袖。
“昨日原該是你我的婚期,”他傷心道,“可惜既未成婚,我也未能守住城池。”
沈連翹想了想,安撫他道:“殿下已經守得夠久。”
如果昨日洛陽城便已經被攻破,恐怕城中百姓已無幸存者。即便這城池沒有守住,劉禮也有功勞。
可劉禮卻並不覺得慶幸。
他搖著頭,心中回憶起孔佑刺刀時的冷厲,閉眼道:“父皇肯定要恨死我了。”
他又一次敗給孔佑,且賠上了父皇的臉麵,說不定,還會賠上皇位。
“你都傷成這樣,他有什麼好恨?”
沈連翹反駁道,她又氣又惱,心中亂作一團。
一滴淚水從劉禮眼角滾落。
他攥著沈連翹衣袖的手,握得更緊。
隻有她,肯維護自己,救助自己。這大周的宮廷處處冰冷,隻有她,願意給自己片刻的溫暖。
配好藥的孫莊擠過來,沈連翹起身,鬆開了劉禮的手。
她在太醫院找到一張紙,提筆蘸墨,看了看孫莊。
沈連翹記得他是良子沐,那位衛尉軍副統領蔡無疾是良狄。她還記得征北軍裡的葉萬鬆是良成林,記得自己給大梁朝廷的良閣畔寫過信,彆的人……
關於那張紙上其他的姓名,是空白的。
良氏族人,都是由族長單線與他們聯係。失去了名冊,就等於失去了族人。
沈連翹的筆停在半空,半晌寫不下去,隻能丟棄。
此時去打聽消息的蔡無疾回來,沈連翹示意他靠近,問道:“宮裡怎麼樣?”
蔡無疾一五一十答:“世子爺逼迫皇帝晉封他為太子,陛下大怒之下暈厥過去。世子爺正在同幾位將領說話,卑職繞過他們,來給族長報信。”
晉封太子?
沈連翹的心沉下去,又忍不住為孔佑叫好。
她的刺殺失敗了,可孔佑回來了。他正麵出擊逼迫皇帝,勢必要奪取皇位,報當年宜陽驛站的血仇。
也是為她的父母報仇。
自己能做點什麼呢?
要幫他,要幫他,要為他的抱負,哪怕幫到一點點的忙。
“郡主在嗎?”外麵傳來孔佑的聲音,沈連翹抬起頭,見他已經推開太醫署的屋門,走進來。
孔佑繞過躺在桌案上的劉禮,在太醫驚訝的目光中,格開蔡無疾下意識保護沈連翹的胳膊,直直走到沈連翹麵前,帶著滿腔的熱忱,帶著從北地一往無前趕來的急切,把沈連翹擁入懷中。
“翹翹!”
他不顧眾人在場,抱得緊緊實實,似乎要把她揉進身體裡去。
不管了。
他日夜不停地思念,值得一個刻骨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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