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蔚然想繼續睡過去,卻感覺有浸濕的毛巾覆蓋上她的額頭。
不要,太涼了。
她抬手揮開,毛巾卻再次放上去,成蔚然惱怒地睜開眼,影影綽綽間,看到蕭閒在床邊坐著。
他凝神看著自己,命令道:“不要動。你起熱了,若降不下去,會死。”
“冷。”成蔚然哀求道。
蕭閒把錦被的一角按住,低聲道:“一會兒就不冷了。”
成蔚然睡過去,蕭閒暗暗鬆了口氣。
“陛下,奴婢來吧。”
使館的奴婢跪地道。
蕭閒熟練地把變熱的毛巾放進水中,淘洗幾下,擰乾再放回去。動作一絲不苟,沒有要交給彆人做的意思。
成蔚然沉沉睡著,偶爾有輕聲的夢囈。
“父親……”
她的聲音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童。
“連翹……”這聲音柔和了些,卻忽然又在夢中落淚。
蕭閒的手指停在半空,一點點接近成蔚然的臉頰,幫她拂去了那滴淚水。
她哭了。
她委屈、思鄉,難過地哭了。
蕭閒看著成蔚然的臉頰,那張初見時像洛陽牡丹般芬芳的容顏,如今像被困在籠中的鳥。
失去自由,疲倦憂愁。
蕭閒搓弄著手指的淚水,似乎努力搓掉,就從不曾看到她落淚。
這南境大梁的都城,離她的家鄉,實在太遠了。
蕭閒的手輕輕放在錦被上,像兒時姑母拍撫自己那樣,拍了一下。
他曾經過慣了刀口舔血、陰謀詭計的日子,此時突然這麼哄著一個女人,頓感不適。
蕭閒的手離開,想了想,再次放上去。
罷了,反正也沒有人看到。
他輕拍著成蔚然,想起姑母當初唱的歌,不由得也哼唱起來。門外想要進殿稟告的太監總管陳惠聽到,耳朵豎起來。
“陛下在唱歌嗎?”
他的眼睛慢慢瞪大,宛若見鬼。
一連三日,成蔚然的高熱沒有退去,病情反而加重了。
這讓唱歌唱到口乾舌燥的蕭閒怒火衝天。
他的憤怒裡,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刺客招認了嗎?”
蕭閒仍舊坐在成蔚然的床頭,一麵攪動藥湯,一麵詢問。
禁衛軍統領在屏風外回答。
“招了,說是不滿大梁同大周聯姻,怕陛下忘了兩國以往交戰的血海深仇。”
蕭閒悶聲不語,半晌才冷哼一聲。
“誰指使的?”
“刺客說無人指使。”
蕭閒緩緩搖頭,眼睛眯了眯,涼聲道:“去把他的父母家人,妻兒老小找到,全部丟進大牢。一個時辰殺一個,直到他招認為止。”
蕭閒繼位後改弦更張、效仿大周,以德政教化萬民,以至於這些人或許都忘了,他曾經嗜血殺戮,並不是良善之輩。
刺殺皇妃原本就該夷滅三族,蕭閒並不怕留下什麼暴政的名聲。
敢動他的人,就要承受惡果。
禁軍統領領旨退下,蕭閒又喚太醫過來。
“這藥方是你抓的?”
蕭閒攪動著湯藥,聲音平和。
“是微臣寫了方子,親自抓藥,看著熬製的。”
那太醫恭敬地回答。
蕭閒笑起來。
他下巴上的疤痕被他笑得顫動起來,平添幾分冷厲和詭譎。
“你寫的方子,你親自抓藥,你看著熬製,你倒是要把罪責都擔在自己身上了。”蕭閒把藥碗遞給太醫,沉聲道,“喝下去。”
“陛下!”太醫驚慌失措地跪下,重重叩頭。
“微臣不懂陛下的意思。”
“你不懂?”蕭閒起身道,“孤在軍中長大,從小受過的傷何止百次,喝過的湯藥豈止千副,聞一聞,便知你加了什麼。此時你不招,便同那刺客一樣。來人——”蕭閒喝令道,“把韋太醫的妻兒老母也抓來吧。醫者仁心,醫者仁心!”蕭閒歎息著,咬牙切齒。
韋太醫像一根被抽掉骨頭的爛肉,瑟縮在地,哭道:“微臣,微臣有罪啊。”
蕭閒負手而立,冷聲道:“說。”
說,說說你們都是什麼打算。
竟敢如此謀逆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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