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靜靜坐了一會兒。
沈連翹用孔雀羽毛在桌案上胡亂劃拉著,從一個點,劃出一條到另一個點的線,看那方位,像是洛陽到大梁。
孔佑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幾分擔憂,幾分解釋不清的焦躁。過了許久,他輕咳一聲開口:“聽說你找孫太醫要到了恢複記憶的藥。”
孫莊敢把藥物給沈連翹,卻不敢隱瞞此事。
沈連翹漫不經心地點頭道:“還沒吃呢。”
孔佑道:“那藥是從夾竹桃裡提取的,孫莊試了多次,也不能剔除毒性。我看你如今什麼都記得,就不要吃了。”
“我不記得良氏名單啊,”沈連翹歎息著抬頭,“名單已經燒毀,除非我恢複記憶,否則記不得他們了。”
孔佑心中微跳,鬆開的手指握緊,像要抓住什麼東西。他想了想,最終起身走到沈連翹身邊,俯身抱住她:“讓孫太醫再試試吧,我總怕你傷了身子。”
沈連翹輕輕“嗯”了一聲,緊蹙的眉心像越過山石的溪水。
“不想打仗。”她說出了真心話,模樣委屈無助,又帶些懊惱。
孔佑把她抱起放在腿上,頷首道:“好。”
一個吻落在他脖頸,綿軟又炙熱,帶著野玫瑰和梔子的香氣。沈連翹親了親他,頭在他懷裡拱了拱。
“你不會聽我的對不對?畢竟是他們先不守規矩。”
“我會去查證。魏光嗣這會兒已經離京,他帶著尚方寶劍,有便宜行事之權。”
雖然孔佑這麼說,但沈連翹的目光落在信箋上,怎麼也放心不下。
山裡的水都在山勢低凹些的山澗,從山澗運一桶水到寂照宮,需要兩個時辰。
楊桐陌到了山上,也保留著晚間沐浴的習慣。故而每日專門負責從山澗挑水砍柴的仆役,有十多人。
即便是這樣,也會有用水短缺的時候。
今日她坐在浴桶中,在氤氳的水汽中淡淡道:“水冰了,要我親自去燒水嗎?”
近身伺候的奴婢立刻跪下請罪:“今日傍晚娘娘澆花,用去了一些泉水。這會兒水不太夠,請娘娘趁著水還不冷,起身吧。”
楊桐陌點頭起身,立刻有婢女送來棉袍包裹住她。
她走到跪地婢女麵前,溫聲道:“在這荒蕪之地伺候我不容易,你也起來吧。”
婢女神情忐忑站起來,然而還未等站穩身子,忽然感覺有人按住她的後背,她向前栽去,臉上一片溫熱,上半身已經浸入浴桶。
處罰她的嬤嬤狠狠道:“以下犯上,罪無可恕。”
婢女在水中奮力揮舞雙手,驚懼間嗆水昏厥,被嬤嬤推入浴桶,溺斃在內。
“明日給娘娘換個新浴桶,”嬤嬤道,“要鬆木的。”
四周伺候的奴婢跪地聽令,沒有人敢看浴桶一眼。
楊桐陌向屏風後走去,神情無波,唇角帶著一絲煩躁。
住在山上實在太不方便了。
不過要不了多久,她便能回到皇宮了。
還是宮裡好啊。
楊桐陌輕輕散開頭發,看向皇宮的方向。
她曾經是那裡的女主人,以後也會是。
清晨孔佑醒來時,沈連翹還睡著。
他把她踢開的錦被展平,輕輕蓋在她身上。
沈連翹在夢中皺著眉,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他沒喚醒她,穿衣後經過妝奩時,抽出金銀玉飾下的暗格,看了看。
她還是習慣把重要之物放在妝奩裡。
孔佑取出裡麵的小錦盒,看到黑褐色的藥丸。
服用這顆藥,會胃部疼痛口吐白沫,嚴重些的,還會意識模糊或者昏迷。
良氏的仇已經報了,沒有必要為了記起那些人,傷害自己的身體。
即便要吃,也得等太醫製出毒性小的解藥。
孔佑把藥收進衣袖,離開大梁使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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