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野平原寬闊的道路兩側，來自諸王勢力的兵馬此刻均陷入了沉默。
雖則諸王的兵馬數量相加遠遠超出這一千的鎮北軍輕騎，但……那可是鎮北軍！
那是從大胤開國至今，都鎮守在北疆護衛大胤的銅牆鐵壁！
傳聞之中，即便是麵對疆外的蠻夷諸部，鎮北軍也能夠以一敵五！
更何況是麵對諸方勢力手裡養出來的這些富貴兵？
如今哪怕他們有數倍於鎮北軍的人數，但各個將領心裡都清楚，自己的這些人馬若是與城防營的那些兵馬或許還能一戰，可若是對上戰場上廝殺出來的鎮北軍精銳……隻怕根本不是他們的一合之敵。
就是因為鎮北軍的強大與忠誠，所以才會令諸方勢力對鎮北軍這般忌憚——誰都想擁有這樣強大的臣屬，誰也都不想有這樣可怕的敵人。
隻可惜，他們這諸方的聯合勢力謀劃了這樣長久，最後竟然仍舊讓天子將糧食成功的運送到了此處，並且顯而易見的——接下來的道路之上，他們已經無力再阻擋天子的輜重運輸隊伍將這些軍需輜重送達北疆。
他們防備了所有人，卻壓根兒沒有防備到那個早已經嫁入齊國公府裡的’齊國公世子夫人’顧長卿！
畢竟在所有人的眼裡，顧長卿早已經是個廢人，誰能想到，最終他們竟然是栽在了這樣一個不被所有人看在眼裡的人手裡。
……
無論在場的這些人群中浮動的究竟是怎樣的心思，但當鎮北軍的旗幟飄搖而來時，在場的所有人還是一同陷入了沉默之中，無人開聲。
直至鎮北軍的千人輕騎之前，身穿輕鎧的顧長風策馬上前。
隨著顧長風的動作，哪怕是堵在長野平原與長陽官道之間的殷王部下也不得不咬牙退了開來。
而當他們退開之後，遙遙出現在顧長風眼前的，就已經是……他十一年未見的弟弟。
此時，寬闊的長野平原大道上，隻有身騎一匹白馬的顧長風矗立其上——已經而立之年的顧長風與顧長卿兄弟之間隻有兩三分的相似，他二人的相貌本就一個隨父一個隨母，顧長風比起弟弟的外貌要更加硬朗，又因一路疾行趕路，輕鎧上都蒙著凍結的塵土。
而白馬之上，即便長途的奔襲有多麼令人疲憊，此時的顧長風眼裡也隻剩下滿滿的喜悅、欣慰與自豪。
喜悅的是，時隔十一年，終於再次見到了他的弟弟，原以為在京城之中身陷危險漩渦之內的弟弟已經安然無恙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欣慰的是，即便遠離了父兄獨自一人在京城之中長大，他的弟弟仍舊很好的長成了——這個很好，不隻是說他弟弟的外貌，而是他的秉性根本。
即便父兄並未在身邊教導，即便孤身一人在京城那樣的亂流之中，長卿卻仍舊從未忘卻顧家的家訓，仍舊有著從骨子裡透出的正直與善念。
隻要想到這些，顧長風就忍不住的感到欣慰與愧疚——他與父親錯過了長卿成長的這十一年，甚至沒能在他過去五年的時間裡在明麵中出手保護他，如今他的弟弟卻憑著自己的能力，護衛著這樣的一批軍需輜重，在所有人都以為這批軍需輜重不可能成功運抵北疆的情況下，將這些軍需輜重平平安安毫發無損的運送到了此處！
這段時日以來，顧長風與他們的父親顧遠山都在緊密的隨時關注著從京城來的這一批輜重運輸隊伍的消息。
隻是就如他們所料，因為今年的嚴重大旱，疆外的蠻夷諸部已經徹底坐不住了，為了避開十一月底的極寒暴雪，疆外的蠻夷諸部已經開始頻繁擾邊。
鎮北軍雖然有十數萬大軍，但北疆的疆域邊境廣袤，即便是這十數萬大軍也隻是勉強足以護持北疆全域。
是以即便憂心長卿，顧遠山與顧長風父子兩人也無法提早太多派出鎮北軍來援。
他們隻能密切的關注著顧長卿這一路上的所行所為——當他們接連收到奏報，一點點看著這從京城到北疆的隊伍是如何’幸運’的毫發無損的度過一路上的種種難關，他們父子兩人的眼裡就都是滿滿的自豪與愧疚。
他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已經十一年未見的兒子弟弟，而此時，終於……
時隔十一年，顧長風終於又見到了十一年前不得不隨同母親進京為質的弟弟。
十一年時間，母親與祖父母早已經闔然長逝，而曾經稚嫩的幼子也依然長成了挺拔俊秀的模樣。
即便是從來鐵骨錚錚的顧長風，此時他的眼裡也隱隱泛紅，他催著胯下的白馬繼續上前，然後看著不遠處的顧長卿，臉上的神情似笑似哭，最後才一麵笑著一麵帶著哽咽的聲音喊到“……長卿，大哥來了。”
……
自鎮北軍的旗幟遙遙出現時，顧長卿臉上的神情就隱隱有些恍惚了起來。
鎮北軍……
顧長卿曾經以為，自己這一世都不會再有重回北疆的一日，也以為自己這一世再也不會有自由的一日。
在曾經被’劇情’控製的那五年時間裡，他也試圖有過反抗，但每當他意欲反抗’劇情’時，他就會在當日的夢中夢見自己父兄慘死於戰場之上、鎮北軍從此再無主帥繼而淪為各方勢力爭奪的籌碼，最終在疆外蠻夷諸部與朝廷勢力內外勾結之下，十數萬鎮北軍在北疆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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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夢境實在是太過殘酷又太過真實，真實到令顧長卿不敢去賭這一切究竟是否能夠成真。
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這一次又一次完全相同的夢境，就是’劇情’對他的警告，警告他必須遵循’劇情’的要求來完成一切。
而他也同樣清楚的知道，’劇情’對他所作出的不僅僅是’警告’。
當他第一次違抗劇情的三日之後，就有八百裡加急的軍情傳入京中——他的父親在北疆之外巡視時遭遇意外突襲，身中一箭，所幸並未重傷。
堂堂鎮北軍主帥，在非戰之時遭遇突襲負傷，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它偏偏就是如此發生了。
彼時，有人在京中暗傳流言——鎮北將軍一定是因為被京城之中次子的丟臉行徑給氣昏了頭腦，這才會中了這莫名其妙的一箭。
隻有顧長卿知道，這一箭並不是莫名其妙。
這是’劇情’對他的警告。
自那之後，他終於放棄了對’劇情’的掙紮，無聲的將自己的本性掩埋了起來，化作一個沒有精氣神的軀殼，任由’劇情’的指揮行動。
他原以為，自己的一生就將如此度過，也以為自己終其一生也不再會有離開齊國公府那一方天地重回北疆的時候。
但終於……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顧長卿看著眼前一路奔襲而來的大哥，恍惚之後，眼裡也沒忍住含住了淚水。
看著朝自己而來的大哥，他也輕輕驅動身下的白馬，策馬上前，輕喊了一聲“……大哥，是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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