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與白天，暗夜裡看來，闖營形勢更加清楚，那星星點點的火把光亮，一眼望不到邊，蔓延十幾裡，前後蜿蜒，如一條冒著火星的巨大鎖鏈，將榆林城緊緊鎖在中間，此時此刻，站在榆林北城的城樓上，迎著寒風，尤振武心情沉重，他知道，在曆史可能無法改變，李自成已經帶領一部分主力離開，很快就會進軍京師的情況下，身在榆林的他，要想改變甲申之變的走向，怕已經是很難很難了，但他依然不放棄，他要竭儘所能，儘快擊退城外的闖軍，以為榆林軍，也為自己保存希望。
“看，就是那一片，我可以確定，那裡的火把絕對比過往多了許多。”王守奇手指闖營。
尤振武順著他手指看去。
果然，在仔細觀望之下，他發現有一片的火把光亮，確實要比其他各處要閃亮一些，而且呈直線蔓延，一直通到闖營後方，直至不見。
在王守奇的指點下，除了王世欽王世國等老將，翟去病張祿薛金川和李準等人，都確定了這一點。
看來果然是有異。
“老了老了，眼睛不中用啊。”王世欽看不見，著急感歎。
王世國卻豁達，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年輕人總是要勝過咱們的。”
王世欽卻不服，哼道“未必，他們看的著，卻未必看的透。”
觀望完畢，回到城樓之中，尤振武沒有說話，軍師李承芳指著地圖，將心中的憂慮說出從現在的跡象看，在明攻不成之後，闖軍極有可能會采用暗取，而所謂的暗取，就是穴攻地道，沿用賊人攻打開封的辦法，挖地道到城牆之下，用火藥炸塌城牆，繼而一擁而上，拿下榆林城，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賊人不是在城下直接挖取，而是通過地道，神不知鬼不覺的挖到城牆之下，繼而引爆炸藥，拿下城牆。
聽李承芳說完，王世欽叫道“不錯，賊人采用穴攻，可能極大~”隨後想起了什麼，目光看向弟弟，笑道“二弟，這是你顯功的時候了。”
王世國笑而不語，眾人不解，王守奇解釋道“我二爺爺當年為將時，正逢哱拜之亂，曾跟隨總督葉夢熊、先延綏總兵官董一元采用穴攻，拿下賊人要塞，最後一舉蕩平賊人。”
尤振武歡喜“原來如此……”
王世國笑道“其實也是被逼沒有辦法，哱拜的兵，都極為頑固，死都不降，當時大炮落在後方，一時運送不到，為了奪取他們的要塞關口，不得不采用穴攻，當時我為遊擊，那些挖掘地道的兵，都由我統帶。前後一個月，挖掘而成，最後輕鬆破敵。”
穴攻之術，自古就有，並非闖軍的創造，明初常遇春就曾經使用穴攻，擊破元軍。
尤振武抱拳，肅然道“哱拜之戰，戡平寧夏，至今六十年，邊境安寧，各族和睦，這都是當年的前輩，二爺爺您們浴血奮戰，不顧生死換來的啊，如此功績，當受晚輩一拜。”
尤振武帶頭，翟去病李準張祿等人也都是抱拳深輯。
王世國倒也沒有謙虛，大大方方的受了，抱拳還禮道“不敢，不過就是為國儘忠。當年跟著我前去平亂的榆林兵也有不少，有幾個也參與了穴攻。”
尤振武大喜“那太好了。”左右看李承芳和翟去病道“我正為賊人穴攻之法擔心，有二爺在，我的心，放下一半了。”目光再看向王世國，請教道“二爺，今日有些不同啊，我們不是要穴攻奪城，而是要守禦，如此，二爺你可有什麼方法？”
王世國沉吟說道“對於穴攻，最要緊的就是找出賊人挖掘的方位，隻要能找準地方，不管水淹還是煙熏，破掉穴攻並不困難，但要怎麼找到賊人挖掘的方位呢？其實有兩種辦法，第一招，甕聽法，在城牆下放置諸多銅鐵甕或者是大缸，令耳靈或者久盲之人坐在裡麵聽，隻要賊人挖掘地道，稍有地咚，靠近城牆自然就會被聽到，聽的多了，大略就可以判定方位。這一點，我們已經做了。”
“第二招，觀草法。也就是觀察地麵上草兒的顏色。”
翟去病聽的不解“草兒的顏色？這是為什麼呀？”
王世國解釋道“因為賊人挖掘地道，一般不會太深，不然巨大的工程量也不是他們可以承受的，此外，挖掘之中必然要攜帶使用燈火或火把，有火就有煙氣，煙氣日夜不停的往地上灼，水分又流失，變成旱地，地麵的草自然就會枯黃。比起甕聽法，此辦法能更早的發現賊人的地道。”
“可現在冬天，沒有草啊。”翟去病失望。
王世國笑道“沒有草，但有雪啊，如果有哪一片的雪，比周邊薄，而且呈現長條形，那麼這一路而來的下麵，就是賊人的地道！”
“不錯不錯，”翟去病恍然大悟，仰頭看天，又看城外，笑道“前天剛下了小雪，地麵隻是薄薄一層，我那會還埋怨下的少，不能凍死賊人，現在反倒是要誇好了。”
王守奇李準等人聽的都是大笑。王世欽則撚著胡須笑道“想不到啊，世國的土辦法，有一天也能用到。”
尤振武也微笑點頭果然有經驗的老將，若非如此，第二個方法，還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的。
李承芳道“如此觀雪之人，就需要有相當的眼力和細心。不能有一點馬虎。”
王世國點頭“不錯，人是關鍵。”
“那就請二爺挑選人手，明日一早，就派人下城探查。”尤振武道。
王世國抱拳，鄭重領命“是。”
解決了這個可能的危機，眾人心情都輕鬆了一些，尤振武順帶巡查北城，王世欽王世國李準跟隨比起其他三門，北城的兵力最少，綏德兵的戰力也不是太強，所幸王家兩個老兄弟招募的城中義兵並不弱，除了一部分是有經驗的榆林老卒，另外還有一小部分是王家的家丁，有這些骨乾，又有兩個老將坐鎮，北城也不是賊人可以輕易攻下的，但現在既然大致明了了賊人下一步的戰術，那麼，增加北城的防禦力量，自然就是尤振武和北城三將談論的重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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