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夫人請放心
遼南,營口。
舊市街,裕泰客棧。
四月陽春,晝長夜短,用過晚飯以後,窗外的天色仍然不見黯淡。
辭彆雅思普生後,江連橫等人將趙國硯接回客棧休養。
解決了喬二爺,豬鬃生意也行將就緒,但肖老二突然出現,又再次讓眾人陷入重重疑雲。
王正南把屁股塞進椅子裡,原本饅頭似的臉,此刻也皺出了包子褶。
“道哥,聽你剛才那意思,難不成咱們把這事兒辦岔劈了,肖老二另有其人?”
“肯定是那個劉鳳岐!”趙國硯靠在床頭上,胸脯劇烈起伏,連帶著肋骨隱隱作痛,“最開始的時候,就是這個老小子,把咱們引到了喬二那邊。”
“可是,這也太巧了吧?”王正南沉吟道,“喬老二、肖老二,聽起來的確像是叫禿嚕了嘴,才給叫混的。而且,喬老二也確實在乾紅丸黑金的買賣。”
“嗐!這有什麼,無巧不成書嘛!”
闖虎俯身在茶桌上,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冷不防插話道。
眾人冷峻的目光,應聲落在他的身上。
闖虎察覺大夥兒心氣兒不順,於是連忙收起記事本,賠笑道:“幾位大哥,你們繼續嘮你們的,當我不存在就行。”
“啪!”
江連橫突然一把扣住床下罌的手腕,咧咧嘴,笑著問:“兄弟,伱該不會是劉鳳岐的招子吧?”
“啊?”闖虎連忙擺手道,“哥,咱們是風雲際會,萍水相逢,我咋可能是他的招子?再說……再說,是你們來找我幫忙,我也沒上趕著呀!”
江連橫似笑非笑,說:“我就隨便問問,彆緊張。”
闖虎隨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兒,作勢就要往地上砸:“我闖某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也不屑於乾那些兩麵三刀的事兒,要有半句假話,形同此杯!”
“砸壞了自己賠錢啊!”
闖虎立馬放下茶碗兒,站起身,四處尋摸便宜貨色。
“拉倒,趕緊坐下吧!”江連橫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趙國硯接續剛才的話茬兒,說:“南風說的也有道理,但我還是覺得,肖老二應該另有其人,很可能就是劉鳳岐,最次,他也是肖老二的手下!要我說,他八成也在乾紅丸黑金的生意,想借咱們的手,鏟了喬二。”
如此推斷,的確是能說得通。
不過,問題在於,這其實是在用結果反推過程,難免會陷於為了合理而合理的泥淖之中。
倘若是真,實際上,劉鳳岐的布局並不高明。
雖說沒有所謂的邏輯漏洞,但其間的偶然性實在太多。
隻要任意一個環節出現變數,江連橫和喬二爺便很可能是合作共贏,而不是反目成仇。
王正南一拍大腿,忙說:“對呀!假使劉鳳岐和喬老二都是倒騰紅丸的,現在來了一個大買主,按理來說,第一反應,應該是儘力爭取,怎麼還能把買主往對家推呢?萬一咱們真跟喬老二談成了呢?那劉鳳岐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倒是。”趙國硯思忖了片刻,又說,“可喬老二那狗眼看人低的性子,也是貨真價實、不帶半點兒遮掩的,應該也不難推測吧?”
憑借一個人的脾氣、性格來布局,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紮飛局能成,就是因為拿準了喬二爺神鬼迷信、敬拜祖宗的秉性。
哪怕是在戰場上,若能摸準敵將的行事風格,也能憑此設下重重圈套。
可是,說了這麼多,卻有一點,讓江連橫最是不解——如果劉鳳岐和喬老二,真是生意上的死對頭,早乾啥去了?
有什麼必要,非得等江連橫來到營口以後,才要借刀殺人、鏟掉喬老二,而在此之前,卻能相安無事?
喬老二並非線上的老合,想動腦筋殺他,有那麼難?
要是真有這麼難,江連橫一行,作為一幫外來的,又是如何做到手到擒來?
“我就說麼——”江連橫喃喃自語道,“這紮飛局做得也太順當了,合著就咱們是聰明人,其他的都是傻麅子?”
“道哥,你嘟囔啥呢?”王正南忽然問。
“沒啥,我在想兩件事兒。”
趙國硯接茬兒道:“道哥,你有什麼想法,說出來,大夥兒一塊捋一捋唄!”
江連橫看了一眼南風,又看了一眼國硯,卻說:“我在想老爺閣那倆殺手,還有去碼頭前一晚,夾在我門上的字條。”
王正南心有餘悸地回道:“哥,下午已經給家裡派去電報了,現在正在查馬掌櫃和謝掌櫃雇的是誰了,估計明天就能回信兒。”
趙國硯則說:“那張字條兒,確實也很重要,要不是有它提醒,咱們那天未必來得及反應。”
“誒?會不會是有人在保你們啊?”闖虎又一次忍不住插話道。
趙國硯卻不領情道:“就算是報咱們,那也是為了把咱當刀使,彆想我念著這份好。”
話音剛落,江連橫霍然起身。
“我得去找喬老二的媳婦兒嘮嘮。”
“哥,我陪你去!”趙國硯翻身就要下床。
“拉倒吧!”江連橫擺了擺手,轉頭吩咐道,“南風,趁著天還沒黑,你去趟新世界,找西風,讓他支兩個麵生的人,來這邊守著,我一會兒要過去問話。”
“行,你們稍等一會兒。”王正南應聲起身,推門而出。
…………
大約過了兩炷香的功夫,窗外的天色漸漸變得灰暗起來。
對麵的客間傳來一陣房門開合的聲響。
少傾,王正南重新推門而入,低聲說:“道哥,都安排好了,倆兄弟都在對門待著,有動靜立馬就能過來。”
江連橫點點頭,又問:“西風那邊怎麼樣?”
“挺好,沒啥事兒。”王正南有些無奈地說,“西風正在客棧外頭等咱倆呢,我跟他說太危險,讓他彆來,他非得跟著過來。”
“要是不跟過來,他就不是西風了。”
江連橫對此毫不意外,連忙穿上外套後,便帶著南風急匆匆下樓,離開裕泰客棧。
走出沒多遠,到了行人稀少的地段,就見李正西從街對麵迎了過來。
“道哥!”
來時的路上,李正西已經聽王正南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神情因而顯得有些嚴肅。
江連橫點點頭,卻問:“人碼在哪兒了?”
李正西回道:“劉雁聲提前租了一條破船,喬老二的媳婦兒在河上漂了三宿了。”
“還行,會找地方!”江連橫的腳步片刻不停,“人在哪個碼頭,你帶路!”
於是,一行三人,便一路沿著遼河南岸,朝東北方向的新市街碼頭而去。
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等到了目的地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灰藍色的河水,也因此而變成漆黑色的浪濤。
此地距離遼河入海口,已經遠了不少,重型的遠洋貨輪不便通航,河麵上隻有零星的中小型木質貨船,緩緩遊弋;加上天色已晚,碼頭上也並不十分忙碌,破爛的帆船連成一片,停泊在岸邊,如同一座浮橋。
李正西先頭帶路,來到一艘帶棚的船筏附近。
船頭上,有一盞漁火照明,打在漆黑的水麵上,幻化成點點碎光。
當下,正有兩個小弟站在岸邊看守,看到江連橫過來,連忙正襟肅容地叫了一聲“道哥”。
“道哥,就是這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