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旅大·借花獻佛
蘇泰離開咖啡館時,窗外的細雨還沒有停。
他冒雨沿著小巷,快步疾行了片刻,便照例回到廣場東南角的民政署大樓。
黃昏傍晚,雲淨天空。
闖虎從旅館趕過來,跟江連橫交班踩點,公署職員也陸續離開大樓,三五成群,緩步走下門口的石階。
蘇泰拖著一根細長的辮子,在人群中顯得格外紮眼,想不注意都很難。
民國新立,發辮難剪。
大總統強令剪辮,推行了四年,至今仍然有人留著辮子,可留了辮子,還能在公署當差,卻是著實罕見。
怎奈關東州是“國中之國”,小東洋用人,隻管聽話就行,哪管他留不留辮子。
江連橫摟著闖虎,低聲吩咐了幾句,接著便轉過身,隻橫穿一條街,便回到了廣場南側的大和旅館。
……
下午五點半,洋人樂隊還沒來,餐廳裡有些冷清,彼此說話時,帶了點回聲,似有若無。
江連橫和趙國硯相對而坐,一邊吃著晚飯,一邊談起奉天傳回來的消息。
宗社黨的軍火被截獲,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根據在港口倉庫裡聽到的消息,江連橫推測,宗社黨最初的設想,應該是依靠蒙人的馬隊和招募的胡匪,分彆從南北兩麵,夾擊奉天,複國大清。
不過,由於支援蒙匪的軍火遭竊,更兼張老疙瘩官運高升,從而推遲了“勤王複國”的既定計劃。
大連這邊,偽裝成港口搬運工的“勤王軍”,原本已經整裝待發,竟也“莫名其妙”地耽擱下來。
凡此種種連鎖反應,早已遠遠超出江連橫的預期。
此等軍國大事,看似遙不可及,卻也存於微末之間。
“道哥,你這次可真是立了一件大功!”趙國硯用手指敲打著桌麵,悄聲說,“整整四十七大車的軍火,勻吧勻吧,快夠裝備一個旅了!”
江連橫點點頭:“差不多,主要是老張的部隊,很多都不滿編,而且底子太差。”
趙國硯頓了頓,問:“哥,你有點兒太淡定了吧?”
“不淡定還能咋的,放兩串兒鞭?”江連橫反問,“我來這,是要平了榮五,其他的都是錦上添花。”
“那倒是!不過,有了這份兒功勞,咱們以後在奉天,也能立得更穩!”
“未必!”江連橫撇了撇嘴說,“畢竟,這消息不是我當麵告訴老張的,中間倒了幾手,就算再有功勞,也算不到咱家頭上了。”
情報,確實是江連橫意外獲得的,但他並不確定,這份情報是否隻有他自己知道;就算隻有他自己知道,隻要是從彆人的口中說出去,那就成了彆人的,事後再去邀功,便討人厭了。
道理誰都明白!
可事兒放在誰身上,誰都覺得憋屈。
趙國硯輕歎一聲,搖頭道:“唉!可惜了!”
“不可惜,閻王小鬼,都是靠山。”江連橫倒是覺得無所謂,“事兒過去了,就拉倒,我要是成天磨磨唧唧的,淨合計這些,那不用乾彆的了。”
趙國硯沉默無話。
他知道江連橫所言在理,世事也正是如此,可思來想去——媽的,還是覺得很憋屈!
“對了,李正那邊什麼情況?”江連橫忽然問。
當日離開軍火倉庫以後,他曾安排賽冬瓜和豆腐乳留在港口附近,用以及時了解李正等人的動向。
趙國硯回過神來,忙說:“下午的時候,我去找過他們,宗社黨那批軍火被截了,港口那邊也恢複了原樣,沒什麼動靜,原先調去的軍官,也都陸續撤走,但李正他們已經不想再待下去了,還說——”
“讓我給他們結清好處?”江連橫打斷道。
“對!”趙國硯點了點頭,好奇地問,“哥,你到底答應給他們多少錢?”
“不少!”江連橫含混地說。
趙國硯一聽這話,頓時不敢問了——道哥花錢,向來大手大腳,要是連他都覺得不少,必定是一筆巨款。
不過,李正答應帶人過來,最初的時候,卻不是為了錢,或者說不是純粹為了錢,而是江連橫答應幫他爭當山頭上的“大櫃”,其餘胡匪跟隨而來,也是因為宗社黨向他們許諾了高官厚祿。
誰曾想,等胡匪到了大連,宗社黨為了掩人耳目,竟將他們偽裝成港口搬運工。
仗,是一天沒打!活,是一天沒落!
高官厚祿,更是望塵莫及。
弟兄們人心浮動,想要溜之大吉,江連橫為了得到宗社黨的動向,這才答應出錢、出槍,以作安撫。
可胡匪到底是胡匪,不是力工,打家劫舍的人,哪有安分守己的,眼下便又開始有逃回山上的衝動了。
江連橫聞言笑了笑,卻說:“待會兒,讓你那倆崽子去告訴二驢他們,咱的買賣,馬上開張,讓他們不用在那熬了。李正的話——你問問他,砸窯去不去。”
“砸窯?”趙國硯愣了一下,“道哥,你找著榮五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