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旬,天氣已隱隱有燥熱之勢,熱浪開始在皇城內不斷翻湧,似乎在暗暗籌劃著一場波濤洶湧的傾盆大雨。
將近持續了一個月的反貪反腐風波卻絲毫沒有要結束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牽引出了更多的隱藏在暗處的文臣武將。一時間人心惶惶,都在猜測這場風波到底何時結束、又以何種結局而告終。
宰相沈攸是這場風波的主導人,他到底是不敢直接徹查有實權的世家,怕激起眾怒,反倒適得其反。因此,沈攸雖沒有動世家的蛋糕,但卻明裡暗裡鏟除了許多由世家扶持的臣子,算是作為警告。
其實在世家當中,也有不少人猜測到了其中的用意。陛下登基的這六年來,兩次春闈選拔的新科進士之中,寒門出身者不計其數,兩位狀元更是出自其中。
明眼人都看出了陛下有心要提拔寒士,想必改革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而想要改革,必須打壓一把豪門世族,以便日後改革的順利推進。
可自古以來,改革基本上都與貴族利益背道而馳。而又有哪個世家子弟願意將權利拱手讓人?還是讓給那些窮酸的、隻知道紙上談兵的士大夫們。畢竟在世族眼中,當初自己的先祖隨高祖皇帝打天下時,他們就已經把自己這群後輩的苦全都吃完了。
不過,眼下陛下也暫時沒有要與世族撕破臉的意思。隻要改革不觸及世家的實權,世家也不是不能考慮讓這些酸儒腐士當道。
不過,在此期間發生了兩件事情,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一件事,便是安國公兼正二品光祿大夫晏時的辭退。在經曆了“三辭三讓”之後,陛下終於允準了他致仕養老,晏時也便以正一品太傅之職榮休。皇帝為表對晏家的恩寵,還升了晏時之子晏渠為正四品杭州刺史,即日赴任。
對於此事,大家都看出了陛下的滿意程度,能夠讓以世家為首的晏家主動退出政治旋渦,真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皇帝將仕途隻有三年的晏渠升為刺史,還將他調遷至杭州此等江南富庶之地,遠離政治中心,想必也是對晏家主動退讓的回報。
不過,世家對此事倒是滿腹牢騷,前後有不少世家登門拜訪晏時,無一不是對此事的反對和質疑,但晏時都對此一笑而過,反倒推選他們作為新的世家領頭雁。
這第二件事情,竟是在這場反腐風波中,查到了許家身上。沒錯,正是以剛正不阿、德高望重的許敬許家。這件事雖不是直接涉及許敬,但到底是他教導子侄不嚴,才會臟了許家的門楣。
事情一出,年逾古稀的許敬也主動辭去太子少傅的官職,準備回家頤養天年。但陛下信任他的人品,並未允準,也稱此事尚還沒有定論,即使子侄有錯,也無關許敬。
可憐的徐敬,眼睜睜的看著五十餘歲的晏時可以光榮退休、居家養老,自己年逾古稀卻還得守著一群小兔崽子們教授學問,還被迫深陷流言蜚語之中。
……
消息傳到宮中時,陶婉然正在修剪著花枝。玉蘭旁逸斜出,高低不齊。
纖凝走到一旁,“娘娘,都辦好了。”
“那就好。”陶婉然麵色如常,不動聲色地繼續修剪著花枝。
“娘娘……”一旁的寒酥是陶婉然入宮時分配給她的宮女,雖然忠心,但腦子卻不太靈活,看到自家主子和纖凝一唱一和,總是不解其意。
“咱們會不會被發現呀?”
“你怕什麼?”纖凝挑眉,替自家主子回答道,“這使的銀兩、人脈,都不是咱們主子的,又怎麼會查到咱們這裡來呢?”
“那萬一……事情暴露,江才人供出了咱們呢?”
“事情怎會暴露?”纖凝皺眉,似是無語,“娘娘雖讓江父用物力財力使人舉報許家貪汙受賄,但許家到底是沒有做過,到時候查出來也冤不了他家,這是其一;其二便是,咱們讓將江才人收買的人,正是把控了許美人掌握宮外消息的命脈,隻要他不說,許美人就會一直蒙在鼓裡,直到死。”
“纖凝說的對。”陶婉然忽然開口道,“何況,我所設的計謀,也不過是想讓咱們的陛下知道真相而已,咱們又不曾害過什麼人,何必害怕呢?”
“那娘娘……”寒酥不解道,“那您那日為何不直接拿著偷來的玉鐲呈稟陛下,卻要告訴徽容華,之後還要把鐲子偷偷地送回去呢?”
“那是因為——”陶婉然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解釋道,“若我直接呈給陛下,將我所知所感也一律彙報給陛下,那陛下必定會疑心我的心機。再者,通過我的手,這鐲子的可信度還高嗎?翊妃想讓這鐲子送出宮去也是這個道理,她那鐲子裡混了藏紅花粉,貿然丟掉隻會給彆人留下把柄,隻有送出宮去,離了自己的手,他日縱然被查到,也有反駁的餘地。而咱們要做的,隻有讓陛下自己查到,他才會相信。”
“所以娘娘才在上次陛下來時,故意說起舜華公主以及自己沒有生育一事,就是想讓陛下聯想到貴妃娘娘,這樣才能夠讓陛下為此事上心。”纖凝補充道。
“沒錯,上次秋狩,我特意留心看過,陛下對她的情誼可不一般。”陶婉然淡淡地說道,但眼中還是閃過一絲不為人所察覺的羨慕。
“可是……娘娘這麼做,對自己有何好處呢?”寒酥問道。
“你真真是個榆木腦袋!”纖凝忍不住敲了她一下,“娘娘的兄長叔伯不是為此為官了嗎?再者,除去曹氏,就是剪了貴妃羽翼,到時候她也之後怨恨許美人,鷸蚌相爭,咱們漁人得利豈非不好?”
寒酥點點頭,卻正要說好,卻見陶婉然難道地搖了搖頭。
“娘娘……有什麼不對嗎?”
“說的都對,隻是有一點,曹蘅暫時除不了。”
“為何?”兩個丫頭異口同聲道。
“你們也不想想,她為何突然直接就要丟了那個藏有藏紅花粉的鐲子?”
刹那間,二人恍然大悟。
“你們就瞧好吧,隻要那人得力,這場好戲,不久就會上演。”說罷,陶婉然剪斷了最後一束花枝,玉蘭搖落,散入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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