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半至五點半,是靜海的晚餐時間。
靜海食堂的椅子隻有一種,但顏色有咖啡色、黃色、綠色三種;桌子有兩種,長桌、圓桌,都是漂亮的木桌。
用餐方式也有兩種,一是白色餐盤,二是碗。
格格、謝惜雅、王怡、美羊羊、王佳佳五人坐在圓桌,用碗,六個菜,一起吃;
二組四人坐長桌,每人一個餐盤,各吃各的。
格格高聲闊談的聲音,小半個餐廳都能聽見。
“惜雅的班級全是女孩子,一些女同學真的和日本動畫裡一樣,會把裙子當當扇子,安全褲都能看見!”
如果被海城國際中學招聘,成為心理老師,說不定能近距離與女高中生接觸。
可惜,一入靜海,精神院深似海。
“這個禮拜我們去哪兒玩?”何傾顏問。
“今天才禮拜一啊。”陳珂忍不住笑道。
“我感覺已經上了五天班了。”何傾顏歎氣,“不過正是因為有周六周日,人們才能忍受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所以我們現在好好計劃一下周末的安排,沒有任何問題。”
“有道理。”顧然從成為心理老師的暢想中回過神,“上次不是說一起去遊樂園嗎?”
工作的時候沒機會,他希望在非工作日‘認真注視’她們,找出‘她’是誰。
其實是誰不重要,結果不會影響他的決定,隻是他想知道、也有能力知道,所以嘗試。
“蘇晴覺得呢?”陳珂問。
“10號發工資。”蘇晴說。
“啊——”顧然發出絕望感歎。
另外三人都笑起來。
“我們不是有朱虹給的卡嗎?”何傾顏說,“去露營地搭帳篷,自己做飯?既不貴,不會讓小晴晴為難,又好玩,讓小晴晴撒歡了跑。”
“小晴晴心動了。”顧然說。
這次,顧然、何傾顏、陳珂三人笑起來。
“小晴晴是你能喊的嗎?”何傾顏笑著沒好氣道,“那是我的專屬愛稱,是不是,小晴晴?”
蘇晴根本不搭理她。
不過,她是心動了,何傾顏很了解她。
朱虹給她的卡,可以入住一晚十萬的酒店,她肯定不會去,但一晚幾百的露營,她覺得可以去玩。
何況,去酒店不能帶蘇小晴,去露營地,卻能讓蘇小晴放開了跑。
“曉曉呢?”她問陳珂,“周末出差嗎?”
“我問問~”陳珂的語氣也輕鬆愉悅起來。
“要好好挑選露營場,”何傾顏更積極,“最好是人少、寬敞的地方,木材靠自己撿,食材自己挖,水果自己采摘,魚自己釣.”
“我負責釣魚。”顧然說。
蘇晴白他一眼。
顧然是挺期待。
“露營,對於忙於工作的人來說,是沙漠裡的綠洲,能讓乾涸的心靈重新變得濕潤。”他說。
“你忙嗎?”蘇晴端起湯碗,雙眼看著他問。
“.忙,倒是不忙,就是壓力大。”
“曉曉說有時間,還問我們,要不要買帳篷。”說著說著,陳珂笑起來。
“露營地一般都要有帳篷。”蘇晴說,“我們也不經常露營——”
她停頓一下,改口道:“以後可能會經常露營,但考慮到10號才發工資,暫時先不買。”
“好。”陳珂應道。
“這個怎麼樣?”何傾顏也已經找到一個合適的露營地。
顧然、陳珂正要探頭去看,蘇晴發話:“下班再說,吃完飯還要和謝惜雅、格格的父母談話。”
這才是正事,兩人連忙收回已經飄蕩至周六周日的心思。
吃過飯,病人能看會兒電視,或者在靜海散步,二組四人在辦公室準備材料。
大約七點的時候,謝惜雅、格格的父母都來了。
不僅如此,莊靜也到現場。
“莊靜院長!”兩組父母麵對莊靜態度明顯不一樣,十分客氣。
“我隻負責聽。”莊靜笑道。
“你們說,工作壓力大不大?”顧然低聲對三人道。
三人都笑起來。
陳珂感受最深,莊靜老師旁聽,她甚至擔心自己說話時走音,普通話都不會說。
可也不能一言不發,這更糟糕。
會議室內,眾人就坐。
“惜雅、恬恬,你們能說一說今天上學的感受嗎?”蘇晴道。
“.和之前一樣。”謝惜雅說。
“我的話,”格格道,“文化課交給徐恬,我上興趣課,反正我玩得很開心。”
謝母似乎有話想說,遲疑片刻後,沒急著開口。
“惜雅,在你眼裡,恬恬今天怎麼樣?”蘇晴又問。
“上課認真,下課後和同學玩在一起,挺好的。”謝惜雅回答。
“恬恬,在你眼裡,惜雅今天怎麼樣?”
“看似正常,其實不正常!”格格說,“如果我不知道惜雅生病,可能不覺得什麼,但知道惜雅生病,我才發現其中的不對勁。”
“具體呢?”
“比如說騎馬,分成三組,同時開跑,根據排名給分,所有人都搶著和惜雅一組,認為她一定會得第一——壓力多大啊,惜雅這個暑假沒騎過馬;
“等分組後,和惜雅同組的人都覺得自己贏定了,就算沒贏,至少第一名在自己組裡,自己的壓力會少很多——這些人隻是想讓自己更輕鬆,不管是鬆懈,還是輕裝上陣,獲得更好的成績;
“正式開始比賽,惜雅有點落後,跑在第三,在我看來,已經非常優秀了,因為另外兩名女生暑假就是在馬場度過,整天都在騎馬,而與惜雅同組的第四名、第五名,就開始催促惜雅,語氣裡還帶著責怪;
“那些更落後的,因為太遠甚至沒辦法和惜雅說話的,自己不用勁跑,卻用焦慮、責怪、懷疑的眼神看著惜雅。
“惜雅後來跑了第一,慶祝的時候,一些人還小小的不滿,我聽著就來氣,好像惜雅欠她們的一樣。”
格格很關心謝惜雅。
蘇晴看向謝惜雅的父母,問他們:“你們有什麼的看法嗎?”
她沒有將兩人的富貴與年長放在眼裡,而是用對等身份的說話。
“這些人有點過分了。”謝父蹙眉,很有氣度。
“但壓力也是動力,”謝母說,“比起這些將希望托付給他人的人,惜雅會更優秀。”
“為了更優秀,這樣也沒關係嗎?”蘇晴問她。
“隻是這幾年。”
“作為心理醫生,”陳珂開口,“看過太多今天認真工作,回家後與家人開心聊天的人,卻在第二天選擇自殺的例子。”
“惜雅不會承受不住這點壓力。”
“如果承受不住呢?”何傾顏好奇,“你是不是就不認她是伱的女兒了?”
謝母有點惱怒,可她沒有對何傾顏生氣,而是看向莊靜。
“卡夫卡認為,閱讀是砍向我們內心冰封大海的斧頭,”莊靜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讀書要讀進心裡,要有所觸動,才能算真正的讀書——心理谘詢同樣如此。”
“不管如何,惜雅都是我們的女兒。”謝父道。
“那我們有一個提議,”蘇晴說,“我們想讓惜雅長時間住在這裡,當然,學習不會荒廢,你們可以讓家庭教師來給她上課。”
“可以。”謝父直接點頭。
“此外,我們覺得,你們和惜雅之間有必要分開一段時間。”
“什麼意思?”謝母問。
“就是說,撤掉護工,非必要不聯係。”蘇晴解釋。
“不聯係?”謝母重複道,“我不明白這麼做的原因在哪裡?”
“謝惜雅之所以會生病,患上取悅症,正是你們的原因,”顧然說,“也就是原生家庭的環境不好。”
“希望孩子優秀,不懼怕壓力,這有錯嗎?”謝母問。
“沒錯,但孩子也有——至少偶爾也有——說‘不’權利,您覺得呢?”顧然反問。
蘇晴接著道:“接下來我們打算對惜雅進行康複訓練,讓她擺脫取悅症,能在自己不喜歡的時候,勇敢說出自己的意見——她的意見不一定都對,可能不能說出口,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