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銘的天塌了，但其實樓上的顧九京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他並沒有時銘以為的那樣平靜，仿佛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
事實上，那晚時銘背對著他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的時候，顧九京心裡一根一直假裝鬆著的弦，在那一瞬間就繃緊了，然後猝不及防崩斷了。
時銘在躲他。
他看出來了，但卻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裝成沒事人一樣，去溫柔地牽起他的手，然後他們就此翻篇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種看似安撫實則混淆視聽的方式，顧九京對時銘用過很多次。
而時銘從來不會鬨，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其實是個很好哄的人。
他不吃硬，但非常吃軟。
一句對不起就能抹掉大部分的傷害。
但早期的成長過程裡，會跟他說對不起的人很少，或者說根本沒有。
比如後來有了自己孩子開始虧待他的養父母，比如偏心還理直氣壯的親生父母……
好像生活裡本該給予他安全感，本該是他生命裡最重要的幾個人，很理所當然地把他當成了一個堅強到不需要安慰的人。
顧九京在那幾年對他的窺屏裡，抽絲剝繭一樣發現了他龜縮在冷硬外殼，被暴脾氣層層包裹下的怯懦膽小的他。
所以他以一個近乎完美的包容身份出現。
在他闖禍的時候兜底，在他哭泣的時候安慰，在他迷茫的時候指路，在他叛逆的時候告訴他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父母沒有給他的東西，沒有教他的東西。
顧九京很耐心地一樣樣補給他。
顧九京對此很有經驗，因為他養大了自己的弟弟，他很懂怎麼去做一個撐腰的不良家長。
顧九京一直知道謝霄雲對時銘的心思，但他從來沒有放在眼裡過，他很清楚他們成不了。
謝霄雲追時銘的方式，在顧九京看來勝算為零。
隻有溫和地進入他的世界，不給他產出一點點被侵犯領地的感覺，這才是最恰當的方式，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方式。
事實似乎也證明他是正確的。
時銘開始接納他，從一開始的反感、厭惡、冷漠、敵視，再到後來情不自禁地依賴，到接吻，到擁吻，到床上……
到床上的時候，顧九京終於發現了一個忽略已久的問題——
養愛人跟養弟弟不太一樣。
完全不一樣。
他把欲擒故縱那一套用在床上的時候，才發現不對勁——時銘隻咬了一半的鉤就跑了。
一個血氣方剛的年紀，在被他勾的明明很想要的情況下，跑了。
背對著他，縮回了被子裡，死活都不肯再搭理他。
至此，顧九京回顧這一個多月的相處，終於發現了症結所在。
比起謝霄雲的過分激進，他直接把路走歪了。
他不是在談戀愛，他是在養弟弟，養兒子……
養的還很成功。
“我之前就告訴過你。”
顧九京坐在房間裡的沙發上，拿著手機在跟裴宴懷打電話。
事實上，在顧九京描述完問題後，就一直都是裴宴懷在說。
帶著幾分不太敢明目張膽的笑，歎著氣道“學學你弟弟的死皮賴臉，你死纏爛打久了他就認命了，但你非覺得溫水煮青蛙好，結果煮一半青蛙都跑了，你還往裡添柴呢。”
“就比如他第一次主動親你，你就應該大晚上去他床上直接等著，而不是一天天跟他玩欲擒故縱妄想把他釣死在你身上，你路走偏了。”
“這種人你就應該在回國第一天直接告訴他，你喜歡他，戀愛合約作廢，你要跟他結婚。”
顧九京聽完他的話後，很確定自己這個電話是白打了。
看著窗外的樹走了會兒神，收回視線，淡淡道“嗯，你說的很對，以我對他的了解，不出意外他會抱著前塵儘毀的決心全網攤牌，然後再給我一拳。”
“……為什麼？他這麼討厭你？能簽戀愛合約的關係，不至於這麼恨你才是。”裴宴懷還是第一次聽他說兩人不合，之前隻知道他用戀愛合約綁著時銘，他有點驚訝。
“以前年少輕狂心高氣傲，覺得自己孤家寡人也挺好，所以沒給自己留條後路——比如應該讓他們宣揚下我這個人其實對愛人還是很好的。”
“確實，現在他們對你的印象基本就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