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宿處。
陳平安就著燭火,開展了一張信箋,蘸墨寫道。
“師伯敬啟”
“後學不日將隨陛下完成封禪事宜,再須一二日便可返回。念來往勞頓,故師伯可收拾道天觀中一應物什,且先回青雲觀。待後學結束了封禪事宜,便將直赴青雲觀,以省時光…”
“恭請禔安”
“後學陳平安”
書畢,陳平安便折了信箋,從籠中掏出信鴿,將信卷於小筒,係在那信鴿腳脖,來到窗前,放了飛去…
見那白影隱沒在了深夜,感受著東洲夜間的微寒,陳平安便摘了抵木,放了明窗,解衣就寢了。
…
……
翌日,天明。
卯時左右,正是初夏;
晝色悠長,白日在天。
泰山,封禪台前。
兩列羽林衛士並立於旁,儘皆身著金甲鐵冠,手持夷矛,一時肅穆。
自那約莫四百丈方的封禪台往下,便是白玉石階,徑延伸到了那黃袍龍袖的尊位身前,隻聽得那尊位身後,數百儒生齊聲頌念,道。
“皇帝臨位,作製明法,臣下修飭。一十有六年,掃滅秦舊,威服四海,罔不賓服。親巡遠方黎民,登茲泰山,周覽東極。從臣思跡,本原事業,隻頌功德。治道運行,諸產得宜,皆有法式改自始皇帝封禪泰山祭詞…”
隨著那頌聲齊念,陳陸君一身金黃龍袍,頭戴紫玉冠冕,正是一步步拾級而上…
而那封禪台中央處,安置著一方花梨長桌,上蓋著漆紅絨布,紅布上擺著大三牲。
那桌案之後,是一足人高的香爐,爐開一嘴,內鋪著些沙石陳灰,中雜著些殘香斷奉…
那桌案之前,卻早已有一紅袍郎君長身立在那處,臉上掩著一副儺麵,正自隨著漸起的鼓樂管弦之聲,輾轉騰挪,紅袍獵獵,卻是跳著那鳳儀獸舞。
待得那紫冠龍袍的尊位行至了封禪台上,百儒頌念聲也隨之漸息,隻聽得那鼓樂管弦之聲陣陣踴躍,忽落平靜。
而那起舞著的紅袍郎君也是隨著聲樂結束,俯身跪地,雙手上抬,捧著三注龍涎香…
那紫冠龍袍的尊位接過那三注黃香,就著火炬燃開,俯身一拜道。
“孤,大齊皇帝,陳陸君,今登臨泰山!”
而後俯身再拜道。
“上稟諸天,參考列宿!”
“冀我大齊…”
卻是那尊位正言說間,忽地喉中一甜,竟是直吐出口血來!
張秦憶正跪著的身子聞聲,便抬眼看去,隻見那尊位直噴出一口心血,濺紅了那案上三牲,而後便直直的倒了後去…
見此情狀,張秦憶忙上前環住那紫冠龍袍的尊位,高聲喊道。
“陛下!”
台下的花朝立刻飛身上前,接住那不省人事的尊位,看著台下混亂,利聲高喊道。
“肅靜!快喚太醫!”
台下百官與百儒,儘皆是散亂站著,中有幾人緊步出了去喚太醫,餘下眾人皆是圍看著那台上。
花朝和秦侍郎一並將那龍袍沾了血的尊位扶將下來,此刻,那尊位卻是腳步浮軟,身心昏迷,嘴角沾著些腥紅,正緊閉著雙眸,一手直捂著心口。
花朝側眼看了眼那戴著麵具的紅袍侍郎,見他攙扶著陛下,眼中渾然一副擔憂模樣,卻是又收回了目光…
…
……
東州,行宮。
“張太醫,陛下這…是何狀況啊?”
隻見那龍榻邊坐著一花袖束手,深色長袍,頭戴直角冠帽的白發老太醫,此刻正是皺眉診著那尊位的脈象。
而後便見那張明甫顫著收回了手,言道。
“陛下…脈象猛健活躍…實不像這吐血昏迷之人…”
聞言,那一眾首輔儘是作聲言道。
“怎會如此?陛下這分明是臥病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