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漁民坐在不遠處高聲說著拐子死罪的事,許是其中一個家裡丟過孩兒,尤其激動,大聲的罵著拐子該死,末了一迭聲的稱頌皇後娘娘仁慈。皇上就該娶這樣的農家女子為後,比起那些金絲鳥一樣的豪門貴女,這樣的皇後更懂百姓的心思,更願意看到民間的疾苦。
秦睿聽了半晌,無奈歎氣。他當日隨船遠赴泉州這裡,除了想要看看不同的人文風光,也存了遠離那個女子的心思,畢竟她已經嫁為人妻,他心裡的愛慕再重,也不好爭奪人妻。更何況她身邊還有帝王疼寵,自然是事事順心。而他呢,一個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的野種,被扔在大越皇宮裝瘋賣傻二十年,最後好不容易逃得性命,無根浮萍一般,就是想要爭搶都沒有資格。
但他都躲得這麼遠了,中間隔了整個東昊,怎麼還躲不開關於她的消息?
他伸手摘下臉上的草帽,翻身而起,許是動作太大,惹得閒話兒的漁民都扭頭看過來。
其中一個就笑道,“我們太大聲,擾了秦兄弟睡覺了?”
另一個也是說道,“朝廷有法令下來,大夥兒歡喜,多說了兩句。秦兄弟繼續睡吧,我們也該回家了。”
雖然這些漁民不知道秦睿的來曆,但他平時經常買酒請眾人吃喝,身邊又有仆人伺候,想必不是個普通人,於是眾人說話就多了幾分客套。
秦睿打了個嗬欠,丹鳳眼斜挑,擺手笑道,“睡覺睡多了,身上酸的厲害。幾位老哥在說些什麼,我怎麼聽著皇後兩字,難道皇後乾政惹怒大夥兒了?”
“哎呀,可不敢這麼說!”其中一個老漁民生怕秦睿說出什麼難聽話,趕緊開口解釋,“秦兄弟可要口下留情啊,京裡的皇後娘娘可是個好人。先前皇上剛剛登基,她就上書給傷兵們安排職司,可是積了大德。我娘家侄兒就殘了一條胳膊,如今負責方圓二十裡的郵路,每月都有工錢拿,家裡還能免稅,日子過得比普通後生都富庶,娶個媳婦兒也貌美賢惠,家裡人整日都念皇後的好人。如今皇後娘娘又同皇上商量下旨,把拐子定了死罪,以後家裡孩子出門玩耍也不必提心吊膽看管著了。這更是天大的恩德,大夥兒都歡喜著呢。”
其餘幾人也是點頭,另一人也附和道,“對啊,即便不說這些,咱們這泉州先前荒僻著呢。去年皇後娘娘和方家先來建船塢造大船,如今又遠去南邊大島運果子,販賣海貨。這海邊多少人家受益,隻要肯吃辛苦,就是海裡的帶菜都能賣幾文錢,更彆說那些船塢的工匠了,聽說不但有工錢,年節還有衣食發下來。隨船的船工更是賺的荷包滿滿,大夥兒的日子都好起來了。”
眾人七嘴八舌,都是稱頌皇後娘娘的功德,倒是聽得秦睿哭笑不得,好似他就是一個看皇後不順眼的“惡人”。
他也沒心思同眾人計較,就道,“方才是我失言,老哥們先說著,我回了。改日進城買半隻豬頭,兩壇好酒,再好好同老哥們賠罪啊。”
“秦兄弟客套了,天色也晚了,快回吧!”
眾人聽得有酒喝,都是歡喜,揮著手送了秦睿遠去。末了免不得還要猜測他的身份,但到底沒有頭緒,也就扔去腦後,繼續收拾手裡的漁網等物。
遠處的夕陽灑在海麵上,映照的海麵波光粼粼,美得耀眼,無數歸家的小漁船正在奮力破開海浪,向岸邊駛來。許是家裡老妻正擺好了酒菜,兒孫正站在院牆上眺望…
秦睿望望不遠處的安靜小院,門前破舊的漁船,還有院裡的嫋嫋炊煙,忍不住歎了口氣。
秦全從灶間出來,熏得滿臉烏黑,一見主子推了院門進來就苦笑著賠罪,“那個,主子,晚上又要喝糊粥了…”
他本就不擅長廚事,實在沒有天分,這些時日即便日日對著鍋灶,廚藝也沒進步到哪裡去。偶爾想起先前在丁家莊的日子,簡直同天堂一般,日日有美食,歡聲笑語…
如今隻有他們主仆對著焦糊的飯菜,不對,還有一個房東,整日就知道喝酒的老漁民,今日在外邊不知道聽說了什麼,乾脆就是一頭紮進房間沒有露過麵兒。
秦睿擺擺手,示意秦全不必在意,末了就去水缸邊舀水洗腳。秦全看得心疼,趕緊上前幫忙,末了小心翼翼勸道,“主子,莫不如咱們去彆處走走?”
秦睿搖頭,笑道,“楚家幾個,死活不肯帶我出海,我倒是想要看看他們回來時候能帶什麼好東西。”
秦全苦了臉,應道,“聽說又是丁姑娘指的海路和去向,她難道真有個山神做師傅?怎麼什麼都懂啊?”
秦睿挑眉瞥了一眼,秦全立時閉了嘴邊,主仆兩個相依為命多年,主子的心思他多少也猜到幾分,可惜人家已經成親生子了。相遇太晚,剩下的就隻是一聲歎息了。
很快,焦糊的白米粥同一條燉得分不清骨肉的海魚端上了桌子,秦全羞愧的搓著手,小聲道,“主子,鎮上有家鋪子的醬肉還勉強能入口,不如我去買些回來,您對付一口。”
秦睿也實在沒食欲,想了想就道,“去吧,再買一壇好酒。”
秦全趕緊應了,末了跑的飛快,不過一刻鐘就抱了一壇酒同一隻大油紙包回來了。
結果肉食一擺上桌子,酒壇子拍開,正房的門也打開了。
一個身形乾瘦,頭發亂糟糟的老漁民走了出來,一屁股坐到桌前就給自己滿了一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