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嬑打斷他的話:“我把你當親弟弟,你卻打心底裡看輕了我。”
沈君辰急得麵色紅赤:“我不是,我沒有,我、我……”
沈昭嬑靜靜地看著他,等他把話說完,卻隻見他一張臉憋得通紅,她輕笑一聲,開口幫他說。
“所以,你相信沈青詞,不相信我,你覺著沈青詞性子柔善,我嬌蠻霸道,沈青詞隨便掉幾滴淚,說幾句似是而非的話,你便認為我欺負了她,你不曾問過我,更不曾查證,便認定是我不對。”
就像前世,她被沈崢夫妻毀了名節。
那天晚上,她跪在沈家大堂苦苦哀求,額頭都磕得流血,嗓子眼都求到嘶啞,眼睛都哭到紅腫模糊。
可是她的“好弟弟”,卻無動於衷地坐在大堂裡,居高臨下,眼神冰冷地看著她,冷眼旁觀。
沈君辰不會去想,當日武寧侯府設宴,人多眼雜,她去彆人家做客,如何能得知齊王殿下在哪個廂房?
如何知道廂房要怎麼走?
如何能避開武寧侯府的耳目,跑去私會攝政王?
如何能躲開攝政王的護衛,爬了攝政王的榻?
太多太多的疑點擺在他眼前,他沒有想過。
沈崢夫妻怎麼說,他就怎麼信。
她以為沈君辰是被沈家人蒙騙,想著爹娘相繼去世,沈君辰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了,千方百計想要讓他遠離沈家人,不惜送他去崇山書院讀書,希望他能出息,有朝一日,能替父親沉冤昭雪。
她從沒想過,其實沈君辰的心早就偏了,早就沒有把她當嫡親姐姐。
他心中早有了親疏遠近,沈青詞是親,她是疏,沈君辰打心眼裡看輕了她,不願相信她。
“母親打給我的簪子,你一句話就讓我送給她;父親送我的玉墜子,隻因沈青詞一句喜歡,你問也不問我一句,便直接拿走送她;隻因沈青詞喜歡我製作的香藥,你便理所當然地讓我多做一些,送給沈青詞……”
重生回來後,她甚至不知該怎麼麵對沈君辰。
甚至還想過,所有的一切還沒有發生,這麼快就對沈君辰蓋棺定論,是不是對他太殘忍了?
當沈君辰說她嬌蠻霸道,欺負自家姐妹這話時,她突然醒悟了。
沈君辰滿臉羞愧,都不敢抬眼看她了:“大姐姐,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沈昭嬑輕笑:“沈君辰,有些誤會解開了,便能冰釋前嫌,那是因為對方並非出自真心、且有意做了傷害對方的事,但我們之間不是誤會,是你早就同我離了心,我們之間也回不到從前。”
從沈君辰想要棄武從文,並且要她去向父親求情,被她拒絕那時起,沈君辰就已經對她心生芥蒂,在沈青詞日複一日的挑撥下同她離心了。
沈君辰忍不住哭了起來:“大姐姐,對不起,我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吧,我以後一定什麼都聽你的……”
沈昭嬑閉了閉歸,沉默了片刻:“你走吧,以後便做普通姐弟相處便好,不必再刻意親近。”
“大姐姐,我……”沈君辰哭得一臉鼻涕一臉淚。
沈昭嬑麵容冷淡:“看在姐弟一場的份上,我最後給你一個忠告,人心不可傷,一旦親人之間出現了裂縫,便是用一輩子去彌補,也不可能再恢複如初,不要再辜負真心疼愛你的家人。”
沈君辰跪在地上哭,所以他和大姐姐之間,已經不可能回到從前的嗎?
“你認為父親待你嚴厲,羨慕沈君彥能讀書走舉業的路子,但是你可曾想過,沈君彥如果不走舉業,他將來便隻能像沈崢一般,靠家族萌蔭,捐一個蔭官,何來前途可言?”
“你認為蘇明霽考中了進士,選館了庶吉士,也是平步青雲,少有的風光,覺得走舉業未必比武勳差,一樣可以承擔起家族責任。”
“可是你再瞧,武寧侯府便為了一個正四品的營衛指揮僉事,便求到爹爹跟前,將來蘇明霽入仕之後,還需要多少人脈財力去打點官途?朝廷攏共隻有那些官職,想要爭的人太多,他憑什麼脫穎而出?”
沈君辰怔住!
“而你一出生就是鎮北侯嫡子,再過兩年就要請封世子,隻需要按部就班,付出努力,就能獲得沈君彥和蘇明霽夢寐以求的前程,你憑什麼不努力?”
“鎮北侯府是武勳世家,靠武勳立世,祖祖輩輩南征北戰,驅蠻人、靖海難、平叛亂、保社稷,滿門忠烈,誰人不敬仰三分?族中有多少兒郎為了報效家國,報效皇恩,不惜拋頭顱,灑熱血,倒在河西戰場上?”
沈昭嬑猛然拔高了聲量,大聲質問:“他們是為了自己嗎?不是!是為了不負祖上榮光,不辱祖德,不負皇上賜下的富貴錦繡,也不負這天下黎民,他們是為大義而死,是為了氣節而亡,雖死猶榮,你憑什麼去否定他們!”
這一番質問震耳發聵,沈君辰呆若木雞。
沈昭嬑嗓音嘶啞:“古往今來,文武雙全者不知幾何,便說本朝輔國公世子齊晏然,與你也是一輩子弟,因自小體弱,走了舉業,十五歲就中了秀才,還是北直隸案首頭名,十五歲後毅然棄文從武,兩年前隨齊王殿下北伐,又是何等意氣風發?”
“你對父親心懷芥蒂,可父親何時阻過你讀書?你書房裡的策論經解,哪樣不是父親替你搜羅而來?府裡教導三弟的西席,也是父親花了許多代價,才尋訪的有識之士,說是教導三弟,人卻安置在大房,父親對你的良苦用心,你還不懂嗎?”
沈君辰茫然地看著大姐姐。
大姐姐從前送了他許多名家經學,說是父親替他搜羅的,他總也不相信,覺得是大姐姐是打著父親的幌子送他的。
府裡的西席先生,就安置在距離鬆風院不遠的墨香館,三哥每日去墨香館受西席教導,便連大哥有時也會過去請教。
他每每覺得羨慕,有不懂的地方,也會悄悄避人耳目,過去向先生請教,先生也從不吝於指教。
他一直以為是先生品性高潔,見他上進,這才肯指教他。
卻沒想到,這一切是父親安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