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擇講下去。
依舊講下去,痛苦也是能忍受的。
“有一天我在新聞裡看見你流淚的一張照片,你是在為一個命途多舛、身世可憐的小孩流淚,那天我一邊可憐那個小孩,但又慶幸你幫助了她,她的生活終於可以好起來了,不必再這樣辛苦奔波,有病也無錢無處可去。”
“但是與此同時我也很擔心你,我想你哭了一定是很難過的。我看書上說人難過的時候最需要一個懷抱,因為這樣可以給予對方最妥帖的安慰。”
“所以那天晚上得知你要回家,我一直站在彆墅門口等你,一見你下車之後,我就迫不及待地衝到你身邊想要擁抱你,可是你毫不猶豫、非常迅速地把我推開了,我有些愕然,因為生病有些發虛的身體被你推得往後趔趄了幾步,然後你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讓當時的阿姨趕緊把我領回去。”
“我當時還看見你給在病床上的小孩讀童話書,我那時候真的好羨慕,因為你從來沒有給我溫聲細語地講過童話故事,我當時也真的很想跑去跟你說,能不能為我也讀一次,然後哄著我睡覺呢?”
“可是我已經學會不再這樣貿然地接近你,因為我怕惹你生氣,其實我最怕的是你不開心,更何況是因為我的原因。”
還有很多很多這樣的事情,全都大同小異,陸早早全都記得,可是已經不想再提及了。
有些東西不記在筆記本上,也總會鐫刻在腦海裡。
到最後她也隻是像總結陳詞一樣地說:“其實現在想起來,我總是在乾一些非常愚蠢的事情,結果當然不會好,可是我總是不想你們那麼聰明,總是要痛過好幾次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媽媽,你知不知道我十五歲那年曾經獨自去做過dna檢測。”
她能明顯地感覺到電話那頭沈星遙呼吸一滯,可是陸早早沒有停下來,仍舊固執地講下去。
“那時候我甚至期待我不是你親生的,這樣我就能為陸家人還有你不喜歡我找到一個合理的、完美的借口,一個被撿來、抱來的孩子被這麼衣食無憂地撫養長大了,一定是值得感激值得欣喜的。”
“可是多麼遺憾,我確鑿無疑地是你十月懷胎而生,拿到結果的那個瞬間我突然有點悲從中來,我想一切真是太糟糕了,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可是我還是愛你,最愛你,一個孩子天生就對母親擁有最深刻、最誠摯的依戀,我也不能免俗,我既然沒有辦法改變這種依戀,就隻能兢兢業業維持身體本能依舊去愛你,這麼多年我都這樣過來了。”
“媽媽,你記得小時候我送你的那些生日禮物嗎?我知道你肯定不記得,因為我每次準備了很長時間懷揣著忐忑心情捧到你麵前,你也總是興致缺缺地掃一眼就不看了,現在它們或許早就不知所蹤了。也或許在我走後你就厭惡地把她們扔進垃圾桶裡。”
“我這樣有些惡意地揣度你那時候的心思,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恥?很莫名其妙?”
像是反問句,但是陸早早以絕對冷靜、平緩的嗓音娓娓道來,倒像是一種絕對的肯定。
“媽媽,我愛你的時候,總是希望你像我愛你一樣地愛著我,那怕隻有一點點也好。我總是希望你拿對待其他任何一個人的態度來對待我,哪怕不是像你對待其他子女那樣。至少你麵對其他人的態度也總是和煦的,不會像看見我這樣,總是這樣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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