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闃寂,出租車駛在長街,紛紛灑灑的雨還下著。
葉蓁蓁見過午夜的雲城,繁華散場後冷清清的街道;關閉的卷簾門閘上滿是灰塵和斑斑鏽跡;閃爍的燈牌熄滅後恢複真實的模樣;風挾著孤寂橫掃過四街八巷。
她直到今夜方才得見,一場繽紛的雨落。
可能是萍翳在玩浪漫,博仙子芳心?或是街燈在誘哄飛蛾,快來尋光明?也許是葉蓁蓁酒意正濃,蘧蘧一醉夢?
【謝謝,我很感激你為我做過的一切。祝好夢。】
葉蓁蓁拿出手機,思考許久,給文白景發了微信。
她除了說謝謝,還能說什麼呢?相識二十二天,文白景幫過她數次。她也想遊刃有餘的麵對一切,可她渺小且無能。她的生活沒有外掛,隻能赤手空拳上陣。
“姐,你怎麼哭了?”葉茂伸手去擦葉蓁蓁的眼淚,“姐,以後我不會讓你擔心了…”
葉蓁蓁捂住眼睛,“我沒事,小茂。你以後聽話一點,好嗎?要不我怎麼和爸媽交代呀?”
“姐,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葉茂訕訕回道。
葉蓁蓁不知道那滴淚為何而落,是看見葉茂平安無事,懸著的心終於落地。是文白景默默守護,讓她為之感動。可能是借著醉意,發一場酒瘋。或許為悄悄萌芽卻不得不掐滅的情愫,哪怕喝醉她也清楚自己低如塵埃。
葉蓁蓁三人手拉著手,並排坐在出租車後座。這個城市或許冷漠,但血脈相連的溫度,多少可以給人些暖意,讓靈魂有所依托。
葉蓁蓁回到小閣樓,臨窗而立,路燈下的雨滴,變成透明色。
這才是屬於葉蓁蓁的生活,她平凡窘迫。每日都在為下一餐發愁,每時每刻都因未知的前路擔憂,每一秒都浸泡在柴米油鹽的世俗。她不是喝露水的仙女,不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也不是名牌大學畢業叱吒職場的精英。
旭日銜青嶂,晴雲洗淥潭。
晨光透窗,她睜開眼睛,有種即將新生的喜悅。夜場的工作對她而言,太沉重,這個世界的美好,在夜場找不到。
比起窮,她害怕直麵赤裸的人性,更害怕自己最終和那些人一樣。身處誘惑,底線一點點被突破被拉低,清醒著沉淪太可怕。
夕陽西墜,後門員工通道,葉蓁蓁緩步走上台階,整個人感覺輕鬆暢快,像是下一秒就可以卸掉沉重的枷鎖。
葉蓁蓁來到經理辦公室,鼓起勇氣敲開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正北牆上掛著關公佛龕,橫刀關公朝南而立。香爐裡剛點燃三支香,供奉的蘋果還散著清香。
公司錢總和經理坐在西邊茶桌前,茶盤上一套紫砂壺的茶具,一隻金蟾茶寵,總助正在溫杯。
葉蓁蓁鞠躬問好“錢總好,經理好!”
經理坐在椅子上,輕彈煙灰,“嗯,好。有什麼事嗎?”
葉蓁蓁掐著手指,長吸一口氣,“我想辭職,請您批準。”
總助兩耳不聞窗外事,專注的取出大紅袍置入白瓷蓋碗。
經理眉頭一皺,“你上班很順利呀,也不愁沒有錢賺,為什麼辭職?”
葉蓁蓁抿著唇,沉吟片刻,“我不太適應這個工作。”
錢總抬眼看向葉蓁蓁,淡淡開口“姓文的客人衝著你連來二十幾天,是不是他對你許諾了什麼?”
葉蓁蓁有些疑惑,看來夜場真的沒有秘密。她一個小服務員的動向,領導都一清二楚。她會因為葉茂離開,會因為受不了夜場的氛圍離開。
而文白景隻是一個意外,一個美麗的意外,就像晨跑時碰見的一朵花兒。葉蓁蓁不會因為賞花而去晨跑,不過是路上碰巧遇見它。隻是花兒太嬌豔,花香不小心盈滿衣袖。
葉蓁蓁忙搖頭“不是,和他沒關係。是我弟弟來了,我不能繼續在這裡上班了。”
經理輕擊茶桌,語重心長的說“千萬不要犯傻。你現在正年輕,想賺錢就抓緊時間,等你人老珠黃了,再想回來繼續賺錢,可就難了!”
總助將沸水注入白瓷蓋碗,左右轉動碗蓋洗茶。
清雅的蘭香淡淡散開,如置身空山幽穀。
葉蓁蓁想起蘭生幽穀,清芬解穢。想起文白景那句話“你也可以做寒歲鬆,長在高山,堅韌挺拔,臨於雪巔。”
她一臉認真“經理,我想好了。”
經理目光銳利,語氣有些冷“如果客人承諾你了什麼,你最好拿到實際的東西再說。彆犯傻,小心被騙!”
錢總語氣平靜,一副洞悉世事的淡定,“你現在應該抓緊賺錢,離開這裡你準備做什麼?能有這裡賺的多嗎?”
葉蓁蓁微笑道“謝謝領導的關心和提醒。弟弟妹妹在雲城上班,所以…我不能在留在這裡了。”
一旁的總助若琛出浴,燙洗茶杯。隨後她拎起水壺,沿著杯壁緩緩衝泡大紅袍。
“明天是五二零,公司會很忙。你想要辭職,過了明天再走吧!到時候押金和提成一起退你。”經理頓了頓,補充道“如果你以後還想回來,公司還是歡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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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蓁蓁麵帶微笑,“謝謝,感謝領導這些日子的關照!”她鞠躬道謝,退出辦公室。
總助使用三指法出湯,拇指和中指握在杯邊,食指頂蓋,垂直出湯。
白瓷杯中,茶湯明亮橙黃。
辦公室內,空穀幽蘭,含薰待清風。
總助低斟分杯,將茶杯分彆放置錢總和經理麵前。
錢總笑道“小姑娘真單純!”
經理端起杯子聞茶香,呷了口茶,“還是太年輕,沒準兒哪天就回來了。”
在這裡賺過快錢,見過紙醉金迷的年輕人,早晚都會再回到這裡。
無他,因為心浮了。外麵的工作一樣有爾虞我詐一樣會受委屈,在這裡上班的多數人,在外麵找不到這個薪資的工作。
人最怕比較,離職的員工發現當牛做馬也賺不到夜場的工資。再回頭發現前同事買車買房,段位高的已經飛上枝頭做鳳凰。最後,不用彆人誘惑,被欲望裹挾著自己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