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渙……”伯陽輕聲歎息,向前邁了一步。卻見那姑娘微微顫抖著,往後退了一步。
“你是如何……認出我來的?”
“你不記得我了麼?”那人不再往前,隻是佇立原地,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
你瞧,又是這樣的問題,又是這樣的笑容,又是同樣的痛徹心扉。她已然慢慢開始適應與這樣的痛楚相伴……但所謂適應,不過是說得好聽罷了,又怎會有人真能習慣那如海嘯般在心中翻湧拍打的痛楚?
“我求你了……不要再說。”林渙低下頭,仿若掩耳盜鈴。
“彆怕,彆怕阿渙。”伯陽又上前一步,全然不顧浮舍那不讚同的目光,輕輕摸了摸林渙的腦袋。這舉動似乎在此刻有些不合時宜,可他不管不顧,依舊風輕雲淡地笑著,“你暫時無需記得這一切,沒事的……不過,阿渙,我現今需要你的協助,你可以,幫幫我們麼?”
一個戰術。一個精妙絕倫且充滿力量感的誘餌,一個在地底深處無儘黑暗中閃耀的聚光源,一個純淨無瑕而又擁有強大吸引力的元素中心,這所有的一切,都足以將分布於層岩地下各處的眾多魔獸儘數吸引過來。林渙終於明白了伯陽的意圖,她逐漸平複下來,而後抬起頭,用平靜而堅定的目光,緩緩掃視著眼前堅守於此地、站成一排的數十人。
在她麵前,有一位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術士先生,他的手中緊緊抱著那件看上去極為沉重的法器——太威儀盤。他的弟弟在層岩之外的陽光下,正與被留在地麵上的軍士們並肩殺敵。雖未被賦予最為艱巨的使命,但他們同樣以血肉之軀阻攔於璃月港與層岩戰場之間,亦是英雄;還有那位渾身浴血,卻仍未摘下儺麵的雷夜叉,他身上原本愈合的傷口再度爆裂,傷痕累累,顯得斑駁淒慘,然而,他的氣勢依舊威武雄壯,殺氣騰騰;此外,還有那些與他們一同深入地下的千岩軍戰士們,為了保衛自己的國家和家人,早已做好與魔獸潮決一死戰、不死不休的準備……除此之外,還有來自層岩部族的年輕勇士們,以及山民的女兒,她們的家園被深淵無情摧殘肆虐,她們的親人和愛人為了國家和人民,義無反顧地投身戰鬥,舍生忘死,於是這位英勇無畏的女兒從蒼老的父親屋裡悄悄偷出長弓,隨奔赴前線的軍人一同來到了這最為危險的地方。
在此刻,究竟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超越自身生命的重要性呢?答案是肯定的,而且這樣的事物不止一種。對於那些義無反顧、勇往直前的勇士們來說,家人的安危至關重要;故鄉那片溫暖湛藍的天空與不夜的燈海意義非凡;而身後那些洋溢著幸福或者溫暖笑容的麵龐則更為珍貴無比。在他們心中,以上任何一點都遠比個人的安危更為重要。正因如此,為了守護那些倍加珍視的存在,他們甘願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此時此刻,呈現在林渙眼前的這一張張年輕麵龐,有的溫潤和婉,有的個性張揚,有的熱情似火,有的桀驁不馴,還有的果敢決絕……她將眼前的所有一切都深深銘記於心,確保絕不會有半分淡忘。
微微合上雙眼,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林渙舒展雙臂,瞬間,純淨無瑕的風元素如泉湧般自她體內湧出,迅速凝結成一個巨大而堅固的風元素繭。刹那間,這風繭猶如一個旋渦,開始不停旋轉,攪動起深淵底下久已寂靜的空氣。那些原本在深淵各處遊蕩、麵目猙獰的深淵魔物們,仿佛受到了召喚,紛紛瘋狂地撲向林渙,如同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地追逐著光明。轉瞬間,整個空間被黑暗和汙穢所吞噬,淵底頓時一片混亂。深淵魔物們發出刺耳的嚎叫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林渙襲來,似乎要將她與身後的戰士們撕裂成千百塊。
然而,麵對如此凶險的境地,來勢洶洶的獸潮洶湧而至,林渙卻如泰山般穩固地屹立在原地,毫不畏懼、絕不後退。隻因她身旁,有著能夠與她並肩作戰的戰友。手中長劍猶如狂風驟雨般揮舞,每一次出劍都蘊含著無可匹敵的威嚴與力量。她眼神堅定而冷峻,之前的所有恐懼與驚恐,在此刻統統被摒棄。
在這激烈無比的戰鬥中,林渙的聲音毫無阻礙地飄出,清晰傳入到同樣正與獸潮短兵相接的夜叉元帥耳中。
“……數量實在是太多了,若此時開啟陣法封印,恐難以將其儘殲。夜叉兄長,我們還需等待更佳時機……”
浮舍聞此一言,微微頷首,表示認同。雖此乃二人首次並肩作戰,但一路廝殺至此所形成的默契,卻如鋼鐵般堅不可摧,讓他對林渙充滿信任。於是,他高舉起手中武器,發出一聲怒吼,如驚雷般響徹天地,身後戰士們紛紛響應,嘶吼著加入了這場驚心動魄的戰鬥……
頃刻間,喊殺聲、兵器撞擊聲震耳欲聾,充斥著整個戰場,血腥之氣如瘟疫般四處彌漫。戰士們身先士卒,一往無前,如猛虎下山般與洶湧而來的獸潮展開了生死較量。他們的身形在刀光劍影中閃爍,每一次出手皆是淩厲的殺招,如疾風驟雨般不給敵人任何喘息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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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水流逝,仿佛永無止境。在這無儘的黑暗裡,人們已無法分辨白天與黑夜……戰士們浴血奮戰、邊打邊退,死死拖住那些似乎永遠不知疲倦、源源不絕的獸潮,毫不猶豫地引導它們跳進了那片巨大的空間之中。
“阿渙妹妹,差不多到時候了……這裡的戰鬥,就交給我們!你先上去吧……外麵更需要你去照應……”身後傳來了伯陽略顯疲憊,但仍帶著幾分輕鬆笑意的聲音。
“星羅鬥布,速降威靈。群魔邪異,儘解雷霆……”伯陽口中念念有詞,同時將手掌按在了圓盤正中央,輕輕托舉著。與此同時,浮舍也伸出雙手,全力注入仙力。得到了人和仙人兩種純淨氣息的灌輸,太威儀盤散發出更為耀眼的金色光芒,仿佛能夠穿透淵底崖壁的裂縫,照亮了整個空間。
林渙一個箭步轉身,如離弦之箭般迅速衝上地麵,一邊阻止那些試圖轉身追趕的魔獸,一邊調動風元素力量,與地底空間內的太威儀盤法器之力相互呼應,並從外側著手刻印外部另一端的封印,沒錯,隻有這樣,內外合力才能讓地底一端的封印更加穩固牢靠。
隻是,此時此刻,林渙才突然驚覺,自己居然代替了外麵某個人,成為了那個將自己戰友們封鎖於地下空間的罪魁禍首。
“風回先生……”這時,空間的底部傳來了伯陽平靜淡然卻有些沙啞的語調,他的目光落在了林渙的身上,神情溫柔,坦率又平靜,帶著……些許對遠在璃月港家人的不舍……
“有時間的話,幫我照看一下我的妻兒,她們……你很熟悉。我的友人,是胡堂主的至親,也是那個你想找,卻沒有找到的人,那是個任性的家夥,至於找他,你隨緣就好。好多年前,他跟我說起你,然後過不了多久就見麵了。嗬……果然你還是不記得了,但看到了我的父親與夫人,你會想起來的,所以,彆害怕啊……”
林渙愣住了,仔細端詳他的臉龐。想要在僅剩的時間裡,從回憶之中找出他身影的存在……也許,也隻是胡伯伯的世交吧,但他此刻的溫柔與對過往的懷念,還是難免讓她心生悲涼。
“伯陽先生……”林渙輕輕道。
“好了阿渙……最後一點時間不是這樣揮霍的。這個往事,且容我賣個關子,留待下回訴說。”伯陽聲音帶著點輕輕的笑意。“此刻,接下來拜托你……地麵上的魔獸,與汙濁,交由你……來收拾,打掃戰場,可以麼?”
“……”林渙僵硬著沉默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將戎昭留在地麵上了……地麵上剩下的兄弟們,我的胞弟……可以拜托你,替我們,多關照一下麼?”
“我會的。”林渙應聲。
隨著封印的逐漸成形,太威儀盤開始綻放出耀眼奪目的光芒。這光芒愈發熾烈,宛如一輪璀璨的太陽,妄圖驅散這無儘黑暗的地底世界。那光芒如同一股強大的力量,穿透層層黑暗,照亮了每一個角落。也將地底戰士們英勇的身姿分毫不差地展現於林渙的眼前。
“兄長,伯陽,你們……”她無望地呼喚著他們的名字,拚儘全力向地底衝殺,想要再一次的,最後一次的聽聞他們的應聲。
“可以了,停下吧,到此為止,不必再追。”那方被黑暗籠罩其中愈發渺小的光亮裡,傳來了浮舍輕輕的聲音。“吾等將以此身封印地表……可是,至少…你得活著出去,他們還在外麵等你。代我傳千岩軍軍令!記住,所有人死守層岩外兩百裡戰線!”
終於,林渙止住了腳步。隨著最後一道刻印落下,封印已成。她閃身飛躍至另一邊高處,眼睜睜地看著,那道光芒在最後閃爍之後消散,地底下戰鬥著的人影在眼前消失不見,唯剩下地底的漆黑與半空中天釘散發出的銀藍色的光華,是那般的冰涼,與無助。
地底未儘的話語呼之欲出……
“地麵上的兄弟們拜托你了……切記堅守陣線,不可讓魔獸越過層岩進逼璃月港!”
“我會的,必不辱命。”林渙低低地應答,簽下了這份無聲的契約。雙手合十,此刻另有一道風牆,無聲無息地鋪滿在整個寒天釘之下的空間底部,覆蓋於那一道封印之上,如同一雙溫暖的、緊緊握住了她戰友們的手,隔著層岩萬壑,與他們同在。
“我保證。不會再失去一個人了,我保證,戰鬥很快就可以結束的……請你們放心。”
“你們……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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